凡塵俗世,有大道三千。
芸芸眾生,尋道者眾,大小宗派多如牛毛,當真得道者,卻廖若星辰。
縱使如此,仍舊有修士前赴後繼,邁上這條荊棘遍地的險途,孜孜不倦,奮鬥不止,說不得,機緣就在前方等待。
卻也有如單致遠這般,不得已而為之者,胸無大誌,隨波逐流。
單致遠不過一介孤兒,若非被真仙派掌門收養,隻怕早已化作黃土之下一具白骨。故而修仙之途,雖非他樂意,卻也並無旁的選擇。在他發蒙省事之時,便已身為掌門親傳二弟子,自然不得不從。
隻是這真仙派,卻委實寒酸了一點。
單致遠停下修煉,抬頭望向眼前綠意蔥蘢的靈田,不由低沉歎息。
真仙派數百年前也是個大派,門人眾多,威風凜凜。怎奈數百年間未出天才,竟日漸式微,更被別派強占山門,最終落到如今地步:一座荒山,幾畝靈田,外加全派上下總計三人。
這三人便是嶽仲掌門同座下兩名弟子:大弟子陳際北,二弟子單致遠。
嶽掌門此時盤坐在側,清臒麵容,山羊胡須,頗有幾分道骨仙風之姿。隻是青色道袍破舊,手中拂塵亦有些稀疏,難掩落魄。他察覺弟子動靜,便微微睜眼,低沉道:“致遠,你不專心修煉,怎能有所進益,你師兄不過長你六歲,卻已有煉氣七層修為,若是再這般偷懶,往後如何輔佐際北,振興師門……”
單致遠早已習慣師父嘮叨,他本是雜靈根,金木水火土五行俱全,修行速度奇慢。若是投個好胎,以天材地寶、靈丹妙藥堆砌,便能變廢為寶,將這五行靈根修成全仙體質,功力遠勝同階。
怎奈這真仙派如此落拓,他能勤奮修煉至今,以二十歲年紀而有煉氣二層修為,已是殊為不易。
單致遠自知今生若非大機緣,隻怕仙途無望。隻願能擺脫這貧瘠窘迫,過得舒坦一些,以報師父養育之恩便足矣。
如今又被師父念得頭疼,才要尋個借口避開,半空卻有一隻青色紙鶴撲棱棱飛入懷中。
紙鶴傳書雖比劍符、靈符慢上許多,卻勝在費用低廉,隻需一張下品符紙便可成事。如非緊急事態,師門中便是以紙鶴傳訊。
單致遠暗道師兄這傳訊來得及時,急忙展開,師兄那剛硬字跡便展露眼前,匆匆一掃,便喜道:“師父,師兄又在群仙坊尋了個差事,喚我等一同前去。”
嶽掌門立時停了嘮叨,雙眼精光一閃,問道:“什麼差事?”
單致遠恭恭敬敬將符紙遞向師父,“師兄隻道去了便知。”
他同師兄未達築基,便難辟穀,更做不到如仙人般餐風飲露。故而修煉之餘,便倚靠山中這幾畝靈田維生。
距真仙派所在的降龍嶺六百裏外,有一座群仙坊,乃是方圓千裏內最大坊市,單致遠師徒三人不時在坊市接點差事,做點任務,賺取幾枚靈石,方才換取食物靈丹,勉強度日。
嶽掌門匆匆一掃,喜道:“每日竟有一枚下品靈石,這等好差事,還不速速同為師前去。”
這師徒二人便將洞府破門一關,往群仙坊趕去。嶽掌門心中焦急,竟難得一次大手筆,一人用了一張禦風符,不過半日,便已抵達群仙坊。
群仙坊中依舊熙熙攘攘,半空飛劍法寶光彩奪目,叫單致遠心生羨慕。嶽掌門卻隻將拂塵往腰後一插,提起袍角匆匆前行,單致遠隻得跟隨。
二人穿過熱鬧坊市中心,來到雨柳巷中一處有兩頭石獅的大門外,嶽掌門尚未叩門,那紅色窄門便打開了。一名青衣小廝現身門後,打量一番,便稽首笑道:“二位便是陳道友的師父與師弟?有請有請,陳道友已等候許久了。”
嶽掌門便訕笑道:“我等接到傳訊便趕來了,有勞這位道友引路。”又同單致遠使個眼色,二人一同邁入門中,往院內行去。
那小廝不過十六七歲,生得眉清目秀,鵝蛋臉,柳葉眉,若非喉結突起,指節粗長,若說是個女子隻怕也有人信。一麵為二人引路,一麵卻是眼波流轉,時不時看向單致遠。
單致遠縱使生得清俊端整,被這小廝頻頻偷看卻也有些吃不消,隻得眼觀鼻,鼻觀心,連四周精致庭院也不多做打量,隻一味跟隨師父前行。這宅院不知做的何等營生,一草一木,一磚一瓦皆是精品,靈氣充足,單是自花園穿過,便叫人頓生心曠神怡的清新之感。
穿過那精致庭院後,那小廝便推開一扇廂房門,笑吟吟道:“請在此等候,待我前去為二位通傳。”
嶽掌門亦是笑道:“有勞這位道友。”他雖有心打賞,怎奈囊中羞澀,隻得當做不通俗務,徑直邁入房中。
單致遠亦是緊隨其後,尚未看清那房中景象,便聽身後大門一關,四周光芒驟然大亮,嶽掌門喝道:“不好!中計了!”
……卻為時已晚,單致遠不及反應,隻覺眼前一黑,便不省人事。
單致遠再度醒轉之時,隻覺全身無力,身下卻是香軟和暖的細棉床鋪,誘人沉迷。
鼻端藥香縈繞,仿若無數細小絲線,漸漸滲入骨中,更叫他四肢癱軟,使不出半分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