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常認為自己是一個極其不幸之人,這種念頭仿佛與生俱來一般縈繞心頭。而更為可悲的是,曾幾何時,連我最親近的家人也斷言:“你就是那個給他人帶去厄運之人。”這兩句如同夢魘般的話語,如千斤重擔壓在身上,令我前半生都無法喘息。我本以為餘生都會如此悲慘地度過,但命運卻在不經意間出現了轉折——讓我遇見了他。
“你放心吧,我媽媽一定會同意我們在一起的。你就把心放到肚子裏吧!”看著他堅定而自信的眼神,我心中懸著的石頭似乎落下來一些,但還是不太踏實,忍不住又開口問道:“萬一是我想多了呢......”話還沒說完便被他有些不耐煩地打斷:“不會的!我說她會同意,那就一定會同意!你不要再胡思亂想了行不行?真的很煩人啊!”一邊說著,他一邊緊緊握住我的手,好像這樣就能傳遞給我更多的力量和信心。
聽到他那嚴厲的斥責聲,我不禁心生怯意。
在此之前,我一直生活在深深的自卑感之中。在這個龐大的工廠裏,我宛如一個孤獨的靈魂,找不到可以傾訴心聲之人。與我交流最多的便是那位負責打飯的大姐,每當我前往食堂時,她總是麵帶親切的笑容,有時甚至會關切地詢問我累不累?當我漫步於廠區內偶遇她時,正當我還在苦苦思索是否應該主動打招呼之際,大姐卻已快步上前,熱情地挽住我的手臂,關心地問道:“你這是要去哪裏呀?”若是時機巧合,我們甚至會一同外出。在工廠度過的那些日子裏,關於大姐的回憶幾乎占據了百分之八十。
正是由於大姐的陪伴,當我遭受他人欺淩時,如果對方並非過於強橫霸道,我偶爾也能夠鼓起勇氣說出一兩句辯駁之詞。
也許人生在世,人與人之間的每一次相遇都是為了最終的離別而精心準備的一場盛宴;也許那一聲簡單而親切的“你好”,不過是我們在向對方揮手道別前所做的最後鋪墊罷了。就像夜空中閃爍的繁星,雖然璀璨奪目,但也隻是短暫劃過天際後便消失得無影無蹤。同樣地,人們在彼此生命中的出現和離去,亦如流星般轉瞬即逝。然而正是這些短暫的交彙與別離,構成了我們多姿多彩、充滿變數的人生旅程。當我們回首往事時會發現:那些曾經說過無數次“你好”的麵孔早已模糊不清;而那些刻骨銘心的道別場景卻如同電影畫麵一般曆曆在目……
那天回到宿舍時,我一眼便瞧見大姐正端坐在我的床邊,身旁還擺放著一堆鼓鼓囊囊的包裹。一種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莫非大姐將要踏上歸家之路?此前,曾耳聞過大姐提及數次家中之事——她的丈夫與兒子在家鄉共同經營著一家養豬場,總共飼養了四十五頭豬。然而,養豬場內僅有他們二人忙碌身影,既需悉心照料那些嗷嗷待哺的小豬仔,又得辛勤投喂那些體型龐大的肉豬,甚至還得不辭辛勞地鏟除惡臭熏天的豬糞。整日裏,兩人忙得暈頭轉向,有時甚至一整天隻能勉強吃上一餐。
見我走進房間,大姐熱情地拉住我,讓我挨著她坐下。她臉上洋溢著和藹可親的笑容,輕輕揉捏著我的手,關切地說:“你這孩子啊,無論怎樣吃都不見長膘呢!一定要多吃些才行哦。盡管如今已過了能繼續長高的年紀,但營養萬萬不可缺失呀。”
聽著大姐關切的話語,一股暖流湧上心頭,淚水不受控製地在眼眶裏打轉,模糊了視線。回想起過去的點點滴滴,心中滿是酸楚。
我出生時,母親因難產離開了人世。從此,我便失去了母愛的嗬護。父親雖然從未明言他對我的不喜,但我卻能真切地感受到那種冷漠與疏離。小時候,陪伴我的隻有一枚圓形的石頭——那是我唯一的玩具。每當看著別的孩子們手中拿著嶄新的玩具嬉戲玩耍時,起初,我也會哭著鬧著要回家找爸爸買給我。然而,漸漸地,我明白了無論怎樣哭鬧都無濟於事,得到的隻會是父親的視而不見和奶奶的責罵詛咒。於是,即使再遇到心儀之物,哪怕內心極度渴望擁有,我也學會了默默忍受,不再輕易表露自己的需求。
“大姐,你......你要回家了嗎?”看著眼前這位一直對自己關愛有加的大姐,我的心中不由得湧起一股不舍之情,但更多的還是害怕,害怕這冰冷園區,更害怕那些心懷鬼胎的工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