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窗戶躍入屋內,依舊是一片寂靜,桶裏的的水已經冰涼,在月光下靜得如凝固一般,幽幽的光影就像那如墨黝黑,如玉湛然的眸子,雖然並不見澎湃的激潮,卻是揮之不去,讓人牽縈於懷。
朱祁鈺應該還在晁天闋房裏吧?十七說過,他們的行蹤還算隱秘,除了在汾州被弑血盟的探子盯上之外,其餘的人並不知情。此去河南的路途也應該會無波無瀾了吧,隻是,她的心卻無法再回複平靜如斯。
去了河南就能再見到十七嗎?
河南到底掩藏著多少陰謀暗鬥?
還有,七煞究竟什麼時候會出現在紫薇帝王星的身邊?
尹素衣緩緩坐到床沿上,紛繁蕪雜的問題在衝擊著腦海深處,掀起千層浪,心底卻輾轉著低低的甜味,與其他的思緒雜陳著,在心扉之上回旋。
她是否可以真的順利誅殺七煞,以保紫薇帝王星的安危?
擅改天命,身犯不赦之罪,她能不能遊刃有餘地掌控一切意外與反噬呢?如果一切歸於平靜,她是否就可以隱匿塵世,成就那年情竇初開時的夢想?可朱祁鈺呢,她又該拿他如何是好?
“卿不負我,我不棄天下”,究竟,何為“負”?
怎樣才能算是結束?
最後的結果又會是什麼樣?
輕輕扣響的門扉驚擾了她雜亂的思緒,起身開門,門外的人正是朱祁鈺。他依舊戴著易容的人皮麵具,神色自然,眼眸中微帶笑意思。落上屋內的鎖,他挑眉看向沉默不言的尹素衣,“都打理好了?”
尹素衣低斂了眸子,淡淡應了一聲,又坐回了床沿上。
他坐到她的身邊,伸手撥弄她的長發。半濕的發絲微微糾結在一起,還殘留著濡濕之氣。“再過兩天就入河南境內了。”他的聲音與他手指的力道一樣輕,溫柔地近乎珍寵:“到那時,我們或許就沒有這樣平靜的時刻了……”
他這樣說是什麼意思?
尹素衣正想開口,不覺間,他的手竟繞過肩膀,將她緊緊攬入懷中
“我知道你不喜聽這些話,可是,我除了向你訴說,還能向誰說呢?素衣,你的心裏隻有怎樣誅殺七煞,如何保我不死,隻要我能穩坐這帝王之位,天下便可安定,百姓便可安居,這樣,你是否就會滿足?”他的氣息吹拂著頭頂,看不見他臉上的表情,“我的要求不多,隻要有你,我便可以滿足——”
她的臉頰隔著濕冷的發靠在他胸前,閉上眼,他的心如同在她眼前跳動,一下,一下,強而有力地撼動著她的知覺。
“你很冷嗎?怎麼一直在微微發抖……”突然,他將唇湊到她的耳際,有意無意地碰觸著她的耳廓,低笑連連。
那笑聲讓尹素衣沒由來地心裏一窒,驚得她突兀地起身,不太自然地推開他,徐徐走向窗邊。
“你怎麼了?”朱祁鈺疑惑地皺眉,對她的舉動極為不解,“出了什麼事?”
“沒什麼……”她有些遲疑,“我不冷,我隻是覺得這屋裏有些悶。”
“悶?”他眯起眼,黝黑的眸中有著零星閃爍的火花,低沉的聲音似乎有著不悅:“我也覺得這屋裏有些悶得慌。”他不動聲色,看不出在想什麼,三兩下變除掉了上身的衣物,極為隨意得仍在牆角。
尹素衣並不說話,也不看他,隻是默默地看著窗外。
朱祁鈺靜靜地盯著她,銳利的眼眸沒有放過她的每一分不安。半晌,他一字一句的道出揣測:“並不是這屋裏悶,而是——你不對勁!”
“沒有。”仿似是在逃避他懾人的目光,她緩緩地合上眼眸,矢口否認,不願表露自己此時的心聲。
“有。”他不理會她的否認,“這不是一個很好的借口,這屋子裏到底悶不悶你我心裏都應該很清楚!那和你躲避我的碰觸沒有任何聯係!”起身一步一步走向她,低沉的男音擾亂了她的思緒:“你根本就是在逃避我的碰觸!”
“我沒有。我隻是——”她有些語塞,自己也說不清楚剛才為什麼對他的碰觸特別敏感而抵觸,心裏也就越發地亂了,無奈之下,隻好隨便找個理由想就此搪塞過去:“我隻是不習慣對著人皮麵具。”
“是嗎?”幽眸一斂,他高深莫測地盯著她:“沒想到你居然也會有和我一樣不喜歡對著那麵具。”他一把扯下臉上的麵具,讓剛毅俊逸的麵容曝露在空氣中,輕揚嘴角,走到她麵前,看她臉上有些心神難定的表情。
“如今,我這副沒有任何麵具與偽裝的模樣,可以親近你了嗎?”不及防備地,他狠狠將尹素衣扯入懷中,霸道地將她的臉貼在他的胸膛上,強烈的男性氣息灼灼地燃燒在頰邊。心跳撞擊著她的耳膜,一下又一下,讓她無法動彈,倍感狼狽。
他的話語令尹素衣啞口無言,無法反駁。自己之前那借故推脫的理由如今無疑是可笑得猶如自煽耳光。她怎麼就疏忽了?朱祁鈺從來就不是一個可以被輕易敷衍的人,否則,多年以來,這分明該是潛龍飛天的男子又怎麼會以韜光養晦的行徑糊弄了一幹人等,讓眾人皆以為他不過是個手無實權,胸無大誌的皇族子弟,並借此遠離了詭譎難測的暗流之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