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深,申羽坐在沙發邊,用蘸著酒精的小毛巾,一寸一寸地擦著彭燁的脖頸、臂肘和掌心,最後輕放在他的額頭上。
完成所有的事情,她坐在地毯上,左胳膊杵著頭,安靜地看著睡在上麵的人,目光落到黑色T恤領口處那道褐色的疤痕,心上不自覺地升起一陣鈍痛。
借著老爸的近水樓台,她見過無數皮相精致、讓人垂涎三尺的名品男色,如果說同樣位列其中的彭燁對有什麼不一樣,大概就是遇見他的那一天,沒有鎂光燈,沒有攝像機,也沒有前呼後擁的媒體和工作人員。
一切都是自然的,深秋的夕陽、溫和的風、戲劇學院在秋天特有的銀杏的香氣、他的灰白色運動褲和藏青色衛衣、以及圍繞在兩人中間那股濃烈甚至是刺鼻的煙草味兒。
那是她直到現在,都始終戒不掉的味道……
那天她和英晗在第四教學樓上台詞課,下課鈴一打,兩人就直奔天台,去找在那裏等她們一起去吃飯的米嘉。
結果剛上去,就看到米嘉躲在一根方柱子的後麵,偷偷地看向某一個方向。
英晗順著好友的目光看過去,聲音很輕地逗了她一句:“哇哦……好帥啊……”
三個人從十五六歲就開始撩靚仔泡帥哥,遇到好皮相從不拐彎抹角,偷看更是完全不可能的。
“彭燁。”
米嘉轉過頭,堅定了說出了一個名字。
聽到這倆字兒,申羽本能地打了個寒顫,因為那段時間,這個名字實在的普遍度不亞於幾年前的那場病毒。
“彭燁多什麼,喜歡就上啊。”英晗不嫌事兒大地慫恿,又轉頭看了一眼她:“他跟喬雅雯還沒好呢吧……”
“我怎麼知道?”申羽脫口而出,目光不自覺地飄向天台邊的那個側影。
雖然彭燁當時已經拍過雲天的戲,可那確實是她第一次見到他本人,一眼看過去,身高肩寬大長腿,標準的模特身材。
後來宋瑩告訴她,早在他高中的時候自己就認識他並且想挖過他去做模特,但是被拒絕了,因為這家夥當時除了學習,正在十分專注玩籃球和談戀愛,不想再為別的事情分心。
“我是沒心思,你們倆誰去啊……”米嘉晃了晃頭。
“小羽!”英晗看向申羽,從口袋裏掏出煙遞上:“誰讓你剛灑我一身奶茶,不然我就自己上了……”
申羽微微蹙眉:“多無聊……”
“玩兒唄……”英晗一臉壞笑:“要是能約上他和他那帥哥助理一起吃飯,就更好了。”
歎了口氣,申羽接過煙盒:“等著!”
兩個人衝她默契地豎起拇指,給她加了一個油。
那場對弈,她輸得一無所有,從打火機掉進水坑的一刻起,她的情緒就莫名失了控,完全被他牽著鼻子走,飯沒約上,連自己也搭進去了。
他搖著手機反治其身的得意勁兒,她這輩子都忘不了。
用句霸總小說裏最常用的一個邏輯來解釋,就是見慣了對自己的點頭哈腰的年輕男演員,這個敢跟她“對著幹”的人,成功地引起了她的注意。
情因色起,把他推薦給馮舒做《寒蟬》的男主角,她就是為了占便宜,並且找機會報仇。
《寒蟬》的劇本是馮舒為她量身定做的,雖然當時她隻有十九歲,但是因為五官立體偏成熟,扮演大自己十歲的陸梓完全不在話下。
可是真正拍上的時候,她才知道,自己真的高估了自己的專業度。
她不但分不清自己是誰,也分不清對麵站著的是誰,就是完全放任自己演下去,完全隨著劇情演下去,對他笑,對他哭,為他吃醋,跟他吵架,最後隨著他私奔,行雲流水,酣暢淋漓。
最有趣兒的是,每次拍親密戲之前,看到他緊張臉紅的樣子,她就忍不住想笑,隨即就心軟,然後就沉淪。
她怎麼都想不到,在《青古往事》裏殺伐決斷陰毒狠鷙的程三爺,在戲裏接個吻都會臉紅。
明明獻出初吻的自己還沒說什麼。
拍攝的那五個月,是她跟彭燁有關的日子裏最開心的時光,比之後在瑟堡的那些日日夜夜更開心。
在那座擁有著不也得夏日和聖誕老人村的北歐小城裏,她看到過最美麗的極光,也感受過最美好的心動。
“拍個戲就把你拐跑了,你覺得申導會怎麼想他?保持距離,對你們倆都好。”
殺青酒會上,馮舒義正言辭地警告她。
“好的。”
她送上眯眯眼,欣然接受了這個建議。
接下來的時間,她一直都在補因為《寒蟬》而落下的課程,雖然拍攝的時候英晗會盡可能地把筆記和上課錄音發給她,但是她還是落下了不少,再加上新課和作業,每天忙到腳打後腦勺。
這期間,她沒有收到彭燁發來的任何通話或者消息,當然,她也沒有發出過,要不是爸爸葬禮的那個晚上,看著他的車在自己的窗下停了兩個多小時,她真的以為那些心緒是自己一廂情願。
那是夜裏十點,那個時間那條小路是從來沒有車的。
而那輛車,在《寒蟬》劇本圍讀的時候,她見過很多次。
從在現場目睹事故發生到爸爸下葬,整整三天,她感覺自己的心已經堵到了嗓子眼兒,卻一滴眼淚都掉不出來。
可當晚上看到那輛車的時候,就再也抑製不住,蹲在窗邊放聲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