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3)

素琴BY未淡之

晨曦初露的桑海城,籠罩著一片祥雲。街上人已往來作作,各色人群,熙熙攘攘;黃發垂髫,並怡然自樂。叫賣聲,吆喝聲,攬客聲,嘈雜一片。在充盈著熱鬧氣氛的臨海小城中,有一處久負盛名的隔世賢莊。

小聖賢莊。

湖波漣漣,芳草如茵。蔥蔥鬱鬱,鬱鬱芊芊。山澗中水流潺潺不息,山林中鳥兒宛轉鳴叫不止,山間林下斑斑駁駁光影中的小聖賢莊,依舊如初。時隔近一年,小聖賢莊仍佇立一片碧綠的浪海中,如同靜看亂世梟戰的隱士一般,絕世獨立。

嫋嫋輕煙,裹挾著縷縷清香,從典雅卻又玲瓏別致的高閣中縈縈流出。

高閣旁,一池清淩淩的湖水泛著粼光,水中的魚兒悠閑逸樂地輕遊著,清風微拂被樹影斑駁的菡萏。月白色明亮的菡萏,在風中意氣風發般,微微搖曳著細細的莖。赤色胭脂般的菡萏,直立於翠綠的荷葉間,稀稀疏疏,卻又有規可循。

他雙眸微閉頗為愜意地呷了口茶。

我雙手托腮,盯著他清俊儒雅的臉龐發愣。任樹隙中清晨初日的陽光灑了一臉。

恍惚間,我不由喃喃道:“師兄……”

那人鳳眸微睜,放下茶杯。“嗯?”

我正巧與他眸光相對,打了個激靈,才明白剛才的失態,連忙道:“無何。方才一時走神,望師兄莫怪。”

他目光清澈,錯開對上的眸,淡淡地,搖了搖首。

今生,我喚他一聲師兄,便已足矣。今世……還奢求什麼呢?我想著,不由歎了口氣。

“子房從掌門師兄那裏回來便一直如此,這是為何?”他淡然斟了斟茶,用碧玉杯蓋撥了撥浮著的茶葉。

“算是觸景生情罷。”我笑了笑,用笑容做掩飾。卻回想起了掌門師兄的話,眉角不由一蹙。

“子房,你們的事瞞得過荀師叔但卻瞞不過我。”伏念冷眸看著我。

我自然曉得他所謂何,但卻不得不裝傻充愣,道:“掌門師兄所說何事?子房不懂。”

“哼。”伏念冷哼一聲,依舊冷麵道,“你們不能,也不會有結果!即使荀師叔不問世事,對你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我也絕不允許儒家弟子放任自流!”

我凜然,一愣。

掌門師兄果然知道了……但……我對師兄…隻是…隻是……

隻是什麼呢,就連我自己也說不清。

“你且去外遊曆,看淡一切罷!”

我腦中嗡嗡作響,之後的話再也沒有聽進去。唯有這句話一直縈繞心頭,久而驅之不散。

最後,不知何時,廳堂裏已無人,安靜而空洞的落寞。“天色不早了,子房,早些回房休息罷。”他間我神色凝重,緊蹙著眉,率先打破了沉默已久的寂靜。

我被他這麼一說,驀然回過神來。看著他的秀顏,不知為何,我緊繃的眉不由鬆了鬆。

我看了看自己的茶杯,尷尬一笑:“師兄請子房來飲茶,子房卻絲毫未動,真是抱歉。”說罷,我舉起茶杯,欲一飲而盡。

他忙攔下我欲飲的杯子,轉而放在案上。“茶已涼,還是莫要喝了。”

“下回子房定當奉陪。”我滿含歉意的笑了笑,“那……子房先行一步。”

他抬眸,看了我一眼,淡淡呷了一口茶,嗯了一聲。

“三師公三師公,這是要分家啦?”一襲儒衫的少年大步跨進房門。

我瞥了他一眼,責怪道:“子明,莫要胡說。”

少年吐吐舌頭,環顧四周,繼而問道:“那三師公這是在幹嘛?”

“收拾行囊,遊曆天下。”我站起身,負手而立。

少年心不在焉哦了一聲,左看右看突然眼前一亮。

“三師公三師公!那是什麼?”

我順著他指的地方看過去——一把素琴。

那是我去年從你女子手中買下它的,她道情本不可信,我等了那麼久,但卻沒有盼郎歸……如今,我什麼也沒有了……

或許是出於同情或是憐憫,我買下了它。現如今,我早已忘記了它的存在。看到它,不覺多了幾分莫名的熟悉感。我與師兄……也會是那樣淒美的結局嗎?不……掌門師兄說的對,我們……不會有結果………我心中不由升起七分惆悵兩份無奈一分莫名。

“素琴。”

少年看看我,又看看琴,眼珠咕嚕嚕轉。見他不懷好意的打量著那琴,而我又不想讓他糟蹋,隻得敷衍道:“那琴,已有主。”

他聞言,失落垂首。“三師公,沒什麼事我先走了。”

我嗯了一聲,目光落在素琴上。

驀然想起他是弄琴的好手。

與其送予喜歡它的他,不如送予懂它的他。

“子明,慢著。”我攫起一緞茶色錦布,包裹素琴。

“三師公還有事?”少年扭頭,將剛跨出門檻的一隻腳又邁了回來。

“將此琴送予你二師公,說是我臨走前贈他的,望他收下。”

少年似乎想到了什麼,邪邪笑了笑,應了聲,轉身離去。

我曉得他想了些什麼。

唉,我這關係還真是愈發說不清了……

我無力扶額,搖首。

“二師公二師公!”子明風風火火地跑了進來。

顏路半睜鳳眸,淡然道:“子明,何事如此慌張?”

“二師公二師公,你看!”子明指指懷中物。

“何物?”

“這是三師公送給二師公的一把琴!三師公要走了,送給二師公當禮物的!”

“走?去哪裏?”顏路睜開鳳眸,驚訝道。

“不知道。好像說是出去遊曆了!”子明捏著下巴,回想道。

顏路似乎是想到了什麼,突然起身,從屜中去出一物,丟下一句:“先放在案上罷!”

子明被二師公這一舉動一愣。他撓了撓頭,“二師公這是……”

望著依舊麵前宏偉的小聖賢莊,我負手而立。風拂過我額前的青絲,不覺有些涼意。

身旁馬車上的鑾鈴叮呤呤響著,馬兒不停跺著蹄子,示意自己焦躁不安急登旅途的心情。車夫假作不經意看了馬兒一眼,換了個姿勢,吸了一口氣,繼續等著。

我回首,見此景,拱手道:“真是對不住。勞煩您再等會。”

車夫看了看馬,又看了看我,歎了口氣,擺擺手道:“無妨無妨。”

我滿臉歉意道:“如此,多謝。”

我繼而回首,朝朱紅大門內望了望。我自言自語道:“此時師兄應是來了。”

我遲疑半刻,不由失落道:“算了,走罷。”

“子房留步!”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

我微笑回首,看見了他那抹熟悉的身影。

他停步,長舒一口氣,隨即挑眉責怪道:“為何走時也不說一聲?”

我卻頗為欣慰,含笑道:“師兄何曾不知。”

是啊,依我的性格,送了禮超會不辭而別。因為,離別的殤,怎會屬於本就滿懷失落之感的我。此次出發,我所帶之物一琴一鶴,這樣,我便會覺得,不久便會回來。

“唉…你呀……我何嚐不知……”顏路緩了口氣,無奈搖首。

顏路看了看馬車和車夫,立即明白了過來,拱手道:“真對不住,且容我說最後一句話。”

車夫看了看顏路,當做默認。

顏路看著我,從袖中取出一物。“此番出去也不是你第一次了,別的我也不多說。路上小心,早些回來罷。此次匆忙出來,沒來得及準備,就將就些罷。”

我含笑接過那物,收入懷中。“多謝師兄。那子房先行一步。”

顏路目中閃過一絲我不解的失落。如同流星般,轉瞬即逝。

這是為何呢?會是因為我的離開嗎?我垂眉,我與師兄並無其他幹係,這隻是我自作多情罷。我對師兄是有感情的嗎?就連我自己也說不清。

他頷首,目送我離去。

鑾鈴依舊碰撞出清脆響亮的叮當聲,而我卻覺得異常煩悶。

我驀然想起了師兄送我的一物。

從懷中取出,我打開那古樸的匣子。裏麵赫然安放著一些葛花。

我愕然。

葛花,乃解酒涼茶是也。

莫非……師兄知道我時常偷偷下山去丁掌櫃那裏喝酒的事了?

師兄還真是……

這明明是早就準備好的東西……

也許是中秋那天下山買月餅時丁掌櫃無意說時,師兄就去買的?

我滿懷失落的心一暖。但瞬如被陰霾籠罩的明日般,轉瞬即逝。

唉,此次出山,不知何時會回去…不知何時,才能再見到師兄……

我掀起流紋緞簾,看著床外熟悉的古木蔭翳,鬆濤陣陣,樹影斑駁。老榕樹綠葉鋪天蓋地,像是從空中飄下了綠色的雲霧。在這雲霧中,空氣特別清新芬芳,沁人心脾。

看著漸漸遠去的小聖賢莊,和……

我支著首,嘴角卻揚起玩味的笑,吟道:“漢之廣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放思!”

“先生莫歎哪,不知這位先生不在桑海城剛呆著,去那偏遠的蠻荒之地作甚?唉,真搞不懂現在的讀書人。”車夫聞我歎惋聲,不由道了句。

我回過神來,微笑道:“無妨。多謝關心了。去,便是有緣由的,自然是多去曆練。”

車夫回首忘了我一眼,意味深長道:“那地方了不比桑海城,先生多加小心了。”

我看著他,無奈道:“子歌,不必裝了,我已認出你了。”

“誒呀,哥你還真是無趣的很!”“車夫”把帽子一摘,露出閉月羞花沉魚落雁之貌。

我在一旁笑而不語。子歌並非凡人,而是青丘山上一隻沒什麼修為的狐狸。我一日下山,見她躺於樹下,後肢受傷,昏迷不醒。後救之,傷好而不知去向。

“子歌,你這是……?”

她擺擺手,“我見一馬夫趕車上來,覺得甚是好玩,所以就劫了車。”

我麵色變了變,無奈道:“那馬夫現在何處?”

她思索了一陣,含糊道:“唔……可能下山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