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該死,倒黴透了!”
女孩子的紅頭發貼伏在頭頂上,她憤恨地用手背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用詛咒的目光瞪著屋簷外毫無停歇跡象的大雨。
“這鬼天氣!話說你離我遠點啦,你身上一澆濕味道更難聞了!”
MM朝蹲在旁邊的城島犬嫌棄地一瞥。被指責的男孩怒衝衝地跳了起來。“臭婆娘,你再說一遍?!”
“老娘說的就是你,怎麼著?”
千種的歎息聲立刻給雨聲吞沒。自從MM加入他們之後,她和犬之間類似的爭吵就成了家常便飯。缺乏耐心及衛生的野性少年,嘴巴毒辣又愛錢的風騷少女,千種自知很難讓這樣兩個同伴安靜相處。他沒有那樣的本事。
突如其來的驟雨困住三人,而他們的落腳處還要穿過整個市鎮才能到達。千種木然地聽著兩人在一旁互相謾罵,潮濕的衣服貼在他的身上,令他從頭到腳變得僵冷,冷到身上那些疼痛的地方都有些麻木了。
好想洗澡……
也許應該幹脆橫下心來冒雨跑回去才對。少年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遲鈍地思考著這樣做是否明智。忽然,透過被水滴弄得斑駁的鏡片,他看到有個熟悉身影正穿過雨簾向他們走近。
“啊。”
幾乎是同時,耳邊的爭吵也停止了。犬和MM異口同聲地叫了起來:
“骸先生!”
“小骸!”
這個名字擁有能夠止息他們之間一切糾紛的神奇魔力。仿佛一瞬間連雨也變小了,男孩和女孩臉上都露出不加掩飾的歡喜。那個人抬起了手中的傘,千種在傘下看到了自己所熟悉的完美微笑,以及那人臂彎中的另外三把傘,如釋重負的感覺令他的嘴唇也不由自主翕動。
“……骸大人。”
***
不知為什麼,千種、犬和MM對六道骸的稱謂各自不一樣。盡管骸對此表示無所謂,但千種一直保持著最尊敬的一種稱呼。
這並不僅僅是因為尊敬。
和其他兩人不同,千種始終無法對骸表現出無所顧忌的親昵。不像城島犬,人如其名,仿佛把骸當做忠誠的主人,時不時像搖頭擺尾的小狗一樣黏在左右;也不像MM,她對骸除了感激之外也懷有女人對男人的欣賞,盡管這往往被她以或強勢或輕佻的方式掩蓋了。
“真是的,害得我妝都掉了。”
一進屋女孩子就直奔盥洗室。犬在後麵發出不耐煩的哼哼聲,但骸隻是寬容地笑了笑。
“你什麼時候都看起來很美哦。”
MM在浴室門口停住腳步,轉身露出甜美的笑容,不過這是她保留給骸的,其他兩人無福消受。“你可真是意大利男人的榜樣。”
千種不清楚這是不是一句玩笑話。他們暫居的公寓隻有一間浴室,因此大家隻能輪流使用。女士優先之後,鑒於犬被強烈要求盡快做個人衛生以便消除異味,所以千種便排在了後麵。他站在門口的腳墊上避免弄濕地板,忍耐住一個噴嚏用毛巾擦拭著臉上的雨水,這時骸走了過來。
“給。”
少年遞過一杯熱可可。千種啞著嗓子咕噥了一聲“謝謝”,將杯子湊近鼻尖,這時骸說:“發生什麼事了嗎?”
身上的疼痛一時間變得尖銳起來。
千種仍舉著杯子,十指被透過杯壁的溫度漸漸暖和,而蒸騰的水汽令他的眼鏡蒙上一層白霧,這使對麵站著的骸的表情模糊不清。
“什麼也沒有。”千種平淡地說。
***
對骸撒嬌示弱或是敞開心扉,都是不可想象之舉。
那並不是骸不可靠的緣故,千種知道問題出在自己身上。但當犬圍著骸胡鬧的時候,抑或MM對骸嬌嗔抱怨的時候,四人當中需要有一個人站在一定的距離之外,就好像一場酒宴中需要有一個人保持清醒。
有時候他覺得那兩人眼中的骸是不是也和自己不一樣,他們把骸當做一個引路人、一個強大而美麗的領袖,他們是那樣全心全意地仰賴著骸,幾乎忘記了骸和他們一樣隻有十幾歲而已。但千種知道在有些夜晚,當同伴們熟睡的時候,骸會一個人起身,去客廳輕輕扭開台燈,然後坐在那裏,似乎光亮才能讓他產生困意似的。那時候的骸才會露出另一麵,伶仃的、不安的;那時候那雙紅藍異色的眸子不是在看著眼前的世界,而是在尋找或許連骸自己也不知道的遙遠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