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燕歸還是那個賀燕歸,除了在出生第一年成長速度驚人外,便一直停留在那時的模樣,與炎亦一般,像是永不會長大的少年。
哄賀燕歸容易,隻要太史昭然舍得那張臉,嘻皮笑臉說幾句好話,小小的撒個嬌賣個癡,便能搞定。可是想讓他救白無歸,難,而且是非常非常的難。
他還不知道那隻被抱在妖女懷中的紅狐是他老子,光是聽到白無歸三個字,就火冒三丈,像是有什麼深仇大恨。
太史昭然試了好幾次,每次話到嘴邊又咽下肚去,如果這小鬼發了狂,那她往後的日子可就不好過了,最怕的,是這小鬼萬一想不開,做出些傻事來,那她去哪裏買後悔藥去?
“炎亦呀,幫我想想辦法,該怎麼對燕歸說呢?”太史昭然偷偷摸摸的避過眾人,拉著炎亦躲到林中,將賀燕歸的身世與白無歸命在旦夕之事都講了,好讓與賀燕歸最親熱的炎亦給出出主意。
炎亦牙疼似的噝了半天,冒出一句:“我覺得,還是直說就好,他救與不救,我也沒有辦法可想。他再發狂,也不至於自殺,更不至於傷你。”
太史昭然翻個白眼,“炎亦,我不是怕他傷我,也不怕他發狂,我就是怕他鑽牛角尖,不肯救他爹嘛,換作是我……”
原本隻是打個比方,可話一說出來,太史昭然真的開始認真思考,換作是她,有個不愛她娘,更不愛她甚至想過要殺她的爹,那麼,在這個爹性命不保時,她會不會摒棄前嫌,以自己的血去救他呢?
會嗎?不會嗎?……
半柱香後,太史昭然有了答案,輕鬆甩了下頭,回到木屋找到賀燕歸,將他爹娘所有的事情,細細的講給了賀燕歸聽。
“白無歸是我爹?”賀燕歸怔愣了片刻,小臉變得煞白,像女孩子一般發出尖叫。
太史昭然點頭,憐惜的伸出手,搭在賀燕歸瘦弱的肩頭上,安撫的拍了拍。
“不可能!”賀燕歸猛的扯下太史昭然手掌,緊緊的抓在雙手中,大眼中全是愕然。
這麼多年來,太史昭然從未告訴過他,他的爹是誰,他年紀雖小,卻也猜到,那其中,定然有什麼不好的事。
可他還是猜不到,他的爹,居然是他討厭的那隻狐狸精,不愛他的娘,又想過要殺了他,這個人,怎麼配作他的爹!?
“是真的。”太史昭然眼神痛惜,卻還是殘忍的將真相展現在賀燕歸的眼前,他還確實是個孩子,隻有十幾歲而已,又不懂世情,不沾俗塵,雖是半人半妖,卻從不覺得自己奇怪,或許在心裏,便一直排斥自己為妖的那一半是從何而來吧。
“我不要他作我爹!我沒有爹!我才不會去救他!”賀燕歸扁著嘴,無限委屈的模樣,太史昭然忍不住歎息一聲,將賀燕歸輕輕攬入懷中。
手掌輕撫那單薄的脊背,太史昭然滿心憐愛,柔聲道:“燕歸,你先別怒,先聽小姨娘說些事情好嗎?是小姨娘的身世,你不想聽聽嗎?”
賀燕歸倚在散發清幽香氣的懷中,脊背上有隻溫柔撫摸的手掌,激動的情緒慢慢的緩和下來,在太史昭然的懷中,輕輕點了點頭,說道:“想聽。”
“那好,小姨娘就給你說說。”太史昭然聲音輕柔,緩慢的將自己的身世,講給了賀燕歸。
從記事起的日夜不安,顛沛流離,到‘娘親’被逼死,孤身流浪,從賴上玉青子到幸福的童年時光……直到白無歸,替她找到了真正的父母。
然而,她的母親早憶逝去,差一點便要一屍兩命,她記憶中的娘親原來,是她的小姨娘,而他的爹,被一個冒牌的妖孽,騙了整整二十年……
太史昭然始終噙了微笑,不急不緩的說完,心裏有淡淡的傷感,卻不覺得悲哀,畢竟,事情都已過去多年,時間早已衝淡悲喜。
“你不怪他們嗎?”賀燕歸小臉悶在太史昭然肩頭,聲音有些發悶。
太史昭然笑道:“當然怪啊,小姨娘小的時候,隻要遇到不順心的事,就會埋怨這埋怨那,最埋怨的,就是那個從未見麵的爹爹。可是呢,他從前根本就不知道我的存在,也不知道我有多可愛,多值得疼愛對不對?我想啊,如果不是有狐九妹從中作祟,我一定會是這天下最幸福的女兒。所以啊,這一切都是命。”
賀燕歸悶悶道:“他很討厭,他想殺我。”
太史昭然柔聲道:“可他終究還是沒有殺你,反倒救了你不是嗎?他之所以不想留有子嗣,並不全是為了一已之私,你怎麼知道,他不是因為怕他的子女會留在這世間受罪呢?像他一般,為天所不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