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卷 第7章 終章(1 / 3)

梅雨季過後,我們兩人又開車出門了。千織瞪大眼睛看向行李廂裏的大行李問:「這次要去哪裏?」我隻說:「是很遠很遠的地方。」其實我已經將目的地告訴她好多次了,但她似乎沒多大興趣,每每睡了一覺後便忘得一幹二淨。

送我們出門的母親叨念著,沒忘記東西吧、到了之後一定要打電話回來等等。大概是很在意那件意外後,有整整三天我都沒打電話回家吧!我很想對她說,真的那麼擔心,怎麼不留一下對方的聯絡方式。但她似乎從沒打算將精神花在這上麵,現在她滿腦子肯定隻有八月公演的事。我叮嚀她自己在家也要小心,便發動車子啟程。後照鏡映出了母親揮手的身影,坐在助手席的千織直到轉彎前也一直都朝後麵揮手。

清晨的陽光令人神清氣爽,時序已進入夏天,即便是悠閑快意的住宅區,也漸漸充滿了暑氣騰騰的模樣。

「昨晚睡得好不好?」我問。

「不太好。」

「等一下就會開始塞車了,想睡就睡吧!」

千織的回答卻像忍住嗬欠似的模糊聲音。

一路上,千織隻是一語不發地轉頭張望四周景色,一開上高速公路後,如我所料,她立刻垂下頭,發出規律的呼吸聲。除了被幾輛卡車追過去之外,高速公路上幾乎沒有其他車輛。卡車上印了業者的名字或賣蔬果、魚貨之類的商家名稱,迅速地從我們左右呼嘯而過,我不經意地想,在他們的目的地等待的,會是什麼人?

我思忖,其實就算過了中午才抵達也沒關係,原本以為會塞車才提早出發,但是看現在這情形,我們似乎太早出門了,但總比遲到好。太早到的話就在那附近找個地方消磨時間就好了,一打定主意,便多踩了些油門往前奔馳。

後來我們在療養中心又多待了五天,因為要參加真理子的葬禮。

深夜裏,倉野醫師與未來確認真理子已過世後,先通知了藤本先生與後藤先生,與他們商量後決定翌晨再告訴其他人。未來後來還說,真理子那時的表情就像作了一個美夢似的。

守靈夜與葬禮全由療養中心一手包辦,療養中心的人當然不必說了,連醫院的相關人員、有生意往來的業者們,也都前往祭吊,每個人都為她感到惋惜與難過。出棺之前,我將真理子交給我的日記放入棺木中,棺木裏的真理子被花朵包圍起來,蒼白的臉龐看起來的確仿佛睡著似的。喪禮後,我才從藤本先生那裏得知,真理子前夫的父母也有來參加她的喪禮。

守靈夜與葬禮這兩天都是晴空萬裏,我那時才感受到,原來五月的天空是如此遼闊。

千織牽著我的手,默默目送她的離去。死亡、葬禮、周遭的哀傷,在在令人深刻感受到一種悲涼的氣氛,看著千織哀傷的側臉,我確信她一定明白眼前這些事的意義。

葬禮翌日,我找了時間與藤本先生聊聊。那時我才知道,那個晚上,《月光》的確曾被彈奏出來。

「大家去看真理子的那個晚上,你們洗完澡後,是不是在半夜去了教堂?」說了些追悼真理子的話後,藤本先生忽然問。

他說自己因為睡不著,於是起來工作,卻總是心神不定,便打開窗戶吹吹夜風,看看能否轉換心情。大概到了十一點半左右,從窗子吹進來的冷風讓他打了個冷顫,正打算將窗子關上時,卻忽然聽見微弱的鋼琴聲乘風傳入耳中。

「當時我以為有人在放音樂,但是大家都很早睡,除了我以外,我想不出還會有誰在這個時間聽音樂,所以覺得非常奇怪。」

於是他就一直站在窗邊傾聽外麵傳來的鋼琴聲,雖然夜風使聲音斷斷續續的,但仍聽得出是《月光》。他雖然對琴聲的來源感到疑惑,卻還是聽到曲子結束。最後還喃喃地說,他聽完後,心中不知為何湧出一股不安。

「琴聲結束後,不到三十分鍾,倉野醫師就打電話來了。」藤本先生轉轉脖子,低聲補充。

他一說完便沉默了下來。我忽然有一股衝動想說出那晚發生的事,最後仍壓下想說的欲望,簡單表示那天晚上我與千織的確是在教堂,因此他便認定那一晚彈琴的人就是千織。

「還有一件事。」藤本先生替我倒了杯茶,換了個話題,「發生意外時,我的話剛好說了一半,你還記得嗎?」

「不,不記得了。」我搖搖頭。意外發生時,我確實正與他談話,但那時與真理子在外麵的千織,如今則是坐在我身邊乖巧地喝茶。

「我那時正在問你有關『楠本』這個姓氏的事,不是嗎?」

他這麼一說,我才想起我們當時的確就是在談這個話題,但我仍有些困惑不解,總覺得這仿佛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反倒是千織,她似乎知道我們正在談論她的事,抬眼注視藤本先生,於是他回她一個笑容。

「其實這個設施早在十幾年前就已經開始計劃了,但是當時因為資金籌措發生問題,而令興建計劃暫時停擺。那時的發起人中,有一對姓楠本的夫妻。」

這回換我抬起了頭,但藤本先生對我搖搖手,要我先聽他說完。

「遺憾的是,我是在這個計劃重新展開時才加入的,所以並沒有見過他們。我曾問過一些朋友,但得到的消息並不完整,所以沒有立刻聯想到或許與千織有關,不過我覺得還是告訴你一聲比較好。」語畢,他站起來走到窗邊,背窗麵向我們,靜靜地展開一個微笑。

千織也回以同樣的笑容。

道路順暢無比。開了一會兒後,周遭景色漸漸被綠意占去大半,陽光也逐漸增強,從前方直射而來,偶爾還會有前方來車反射而出的刺眼光線。車內溫度有些上揚,我將車窗稍微拉下,風聲因而變大許多,此時,助手席的千織唔了幾聲,仍不受影響地繼續睡。

有關醫院與療養中心最初的發起人究竟是不是千織的雙親,我就算想確認也無從著手,所以至今我都沒打算深究這些經過。他們或許是擔心千織的未來,又或想幫助遭遇同樣困境的家庭,所以才會提出這項計劃,而在計劃被迫中斷後,他們或許仍確信終有一天能實現夢想,所以仍不斷籌措資金,相反地,也有可能因為計劃受挫而自暴自棄,過著憤世嫉俗的生活。

然而,如今這些事已無法查證,我也無法得知千織雙親真正的想法,因為他們與父親一樣,都在同一個地方,真理子也是。總有一天,或許我也會到同樣的地方與他們相會,那時再向他們問清楚就好了。在那之前,就用自己不怎麼樣的想像力來補足吧!我曾為了千織而想去了解這些事,但現在似乎沒什麼必要了。

不過,我時常會想,如果那裏真是千織父母遺留下來的東西,或許我們就是在冥冥中被引導而去的。而且,我這種心態也隨千織愈來愈顯著的改變而更加明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