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枕殘夢(1 / 2)

天階夜色涼如水。

華燈初上,臥房的四周一片靜謐,隻有一隻香爐嫋嫋的飄出一縷香煙,隱約聽到門外有人在細語。

肖若水躺在塌上,直望著床幃上的刺繡出神,臉上的神情早已從剛剛清醒時分的震驚慢慢轉為平靜。

“看來死牢中那個白袍書生一語成讖,這真的是一場很好玩的遊戲。自己居然從一介死囚變身為當朝貴妃,而且還是當初賜死自己的那個貴妃。“肖若水不由得在心內暗歎道。多年在宮廷裏生活早就練就了她既來之則安之的本領,可是從宮女變成貴妃,這是從來都沒有想過的。

“當貴妃就貴妃吧,總不至於比洗衣服還難吧。”

肖若水在進長樂宮前是在浣衣局打雜役的,主子們嬌嫩的服飾自然輪不到她去清洗,洗的最多的則是宮裏宮女姑姑們的宮服。那如小山一樣的衣服,仿佛永遠都洗不完似的,雙手每時每刻都泡在明礬水裏,夏天還好,不過是酸疼了些。到了寒冬,再生了凍瘡,這浣衣簡直就堪比酷刑。都道是主子們講究,難伺候。誰知道其實那些姑姑們更難伺候,她又是一個打雜役的,更是人人都能來踩一腳。洗出的衣服有一絲的不如意都不行。不過這樣也就練就了若水豁達的心性,用浣衣局管事劉嬤嬤的話說這叫沒心沒肺,不過私下裏劉嬤嬤倒也說做這樣的苦差事,不沒心沒肺的早就跳井了,何苦跟這熬著活受罪。

忽地,那細語之聲慢慢臨近,若水趕緊閉上了雙眼。

“娘娘怎的還未醒來,已經昏睡了一天了。後天皇上和皇後就要祭祖回來了。若是娘娘還未醒,隻怕咱們這群人都沒什麼好果子吃。”一個輕柔的女聲透露出焦急的神情。肖若水屏住呼吸,在腦海中仔細分辨這聲音出自何人,卻絲毫沒有什麼印象。進長樂宮後,若水一直在外間做著煮水打掃等粗活,內殿裏卻是一次都沒進來過。

“此話休得胡說,若叫旁人聽去如何是好。娘娘福大命大,區區走水如何能嚇住娘娘,豈不是叫那起歹毒之人得意。你我隻要好生伺候,娘娘必會醒來。如今聖上並皇後都不在宮中,這事休要聲張。”另有一人及時喝止住了那女聲的慌張,這個聲音極其冷靜。卻讓若水打了一個寒顫。

如果說那個聲音若水不識得的話,那麼這個聲音若水則是永生難忘。那聲”杖斃“就是出自此人之口,她乃是長樂宮掌事姑姑也是楚貴妃身邊第一得寵的近侍——竹青。據若水所知,這竹青並不是楚貴妃從家裏帶來的陪嫁,而是封妃之後皇上禦賜的,同時被賜的還有長樂宮的總管張德全。這二人一人負責貴妃生活起居的一應內務,一人則負責長樂宮所有的外務雜事倒也相得益彰,極得貴妃信任。這竹青為人處世著實有一套,不但內務府分來長樂宮服侍的丫鬟被治的服服帖帖,就連貴妃從家裏帶來的那幾個陪貴妃一起長大的家生丫鬟也對她無不服氣。

竹青和那人走近榻前,看了看,又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歎了口氣,為若水重新整理了被褥,便又退至外間守夜。

臥房內又隻餘若水一人,她睜開眼睛看著案幾上的燈火飄忽,那燭台卻又在恍惚中變成了油燈如豆。

若水抬眼望去,一條又黑又長的甬道漫漫向上延伸,漆黑一片不知道會通向哪裏,牆壁上昏昏暗暗的燈火隨著寒風的起伏時隱時現,好像隨時都會熄滅。

血,滿地都是血,鮮血融入稻草中已經呈現暗紅之色。雙腿已經斷了,她無力的靠著牆壁,看著那油燈每次眼看快要熄滅的時候,卻又忽地從新燃起來。她咧了咧嘴,輕笑一聲:“我倒是不甘心,可這不甘心又能怎樣,被冤枉的又能怎樣,誰會有那個耐心聽我分辯半分呢?宮裏每年像我這樣消失的宮女估計沒有人能記得清到底有多少個。這麼莫名其妙的消失了也挺好的,反正也沒有人會心疼。隻是這個月家裏收不到我的月錢銀子,看那老婆子拿什麼去貼補哥哥一家。“她並不是老太婆親生的女兒,其實她也搞不清楚自己的身世。聽說是隨手撿來的,反正養個女孩也花不了幾個錢,還可以當個小丫頭使喚,再大些還可以賣出去賺點銀子花,老太婆一合計就把若水撿回了家。都道是‘惡人自有惡人磨’,沒想到這老太婆一輩子作威作福倒是一腦袋栽倒了兒媳婦這裏。若水這個嫂嫂家裏是殺豬的,罵起人來那叫一個氣壯山河,不同於那個隻會講歪理的老太婆,這女人是以音量取勝,直吼的那老太婆丟盔卸甲再也攪不動自己那套凡事必須服從婆婆的歪理。想到那個老太婆因為拿不出錢而被惡嫂子追著罵的場景,若水倒是突然覺得好痛快。

反正也報複不了那群高高在上的人,報複一下這個老婆子還是可以的。她暗道自己的一生仿佛一床破敗的棉絮一般,任由眾人蹂躪蹉跎。想到無論在家中還是宮中,都命如草芥處處受人欺壓,她不由得暗自發恨,若是真的蒼天有眼,就叫自己變身成為惡鬼,讓那群仗勢欺壓自己的惡徒都嚐嚐這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