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九歲那年,身上被種下詛咒。
那是最強的詛咒,以符咒師家族傳承為台、血脈筋骨為媒,魂魄陽壽作價,向我下達的終身無解的咒法。
他咒我眾叛親離、一世畸零,所愛湮滅、所恨環生;一世不可動用術法符咒,隻能如待宰羔羊,永遠感受著一種滋味叫做任人宰割。
術法成時,天空黑雲湧動,一道又一道閃電劃破荒野。
那是我第一次感覺到恐懼。
我的眼睛酸澀,流出了熱灼的液體,我聞到了那絲鹹腥。我想,是我的眼裏流出了血。
而後,那個獻祭出血脈筋骨、魂魄陽壽的咒術師——死在了我的麵前。
我埋葬了他,立下無名的墓碑墳塚。不論他的詛咒怎樣惡毒,他都是我父親。
何況,的確是我不對在先。
我殺了他妻兒,燒了他全家。
那時,我九歲。
而後,我拜入玄穀帳下,成為玄穀老人的第二十七名弟子。名為:楚。
我沒有姓氏,隻單名為楚,大家都叫我阿楚。
玄穀老人終身收徒三十六,獨獨一人終生術法不成,道術無分文之進,那個人就是我。
我很努力地修行,可父親的詛咒燙金熔鐵一般烙印在我的左肩命骨,我知道自己道術日深,卻絲毫顯現不出。
那詛咒已溶於我的每一分血脈,縱我舍了終身殘疾挖掉命骨,也無濟於事。隻是,我不信命而已。
短短六年,我便將玄穀老人的道法學個通透。修道這東西,入門靠師尊,修行看個人。我知道,今後的修煉便要靠自己了。
六年前我就明白如若我想解開父親的詛咒,必須術法高他三倍不止,必定我中下的是血咒。
那時我知道玄穀老人是世上神仙級的人物,道隱無形,不問世事。如若我想修道有成,我必要拜他為師。
於是,我從夏國向西南而行,過了天坑與古道,跋涉過瀾滄江水,入得魏國境內,跪於思靈山前。隻為得以拜師學藝。
師尊那時已然須發盡白,他看著我說:“你根骨奇秀,卻戾氣深植。小小年紀,哪來那麼多的恨念?”
我一拜倒地,隻說弟子願入門清修,消除紅塵雜念。望爾後再無愛恨。
師父那時笑的莫測,他隻說:“我道家修行,但求隨性。至於那紅塵,染或不染,總是你的自由。”
而後他轉身離去,推開了思靈山的觀門。我成為他第二十七位弟子。
既非開山徒弟,又非關門弟子,我卻是最特別的。眾人看來,我的修行進益慢得出奇,抑或是說入門六年沒有絲毫進展,難免對我同情些。
我修行不佳,總要有些其他用處,於是山上灑掃采買等雜物我都一覽包下。後來我回想,那時的我是幸福的。雖忙碌卻安穩,眾人對我雖不重視卻無惡意。對我的宿命來說,這已然是最好。
可惜,當時我不自知。
一日,我下山采買,卻發現街上空蕩,沒有一個商販行人。我正在奇怪,這時來了幾名兵丁。
他打量了我一下,嗤了一聲,說道:“媽的,尋了半天,竟隻抓到個女人。算了,就你吧。”於是一把拉住了我,往前拖去。
當時我嚇壞了,滿身的術法符咒無一可用,麵對精壯男子,連掙紮都沒幾分力氣。這時我才第一次清晰的意識到,父親的詛咒多麼可怕。
我不知他們要抓我做什麼,我隻覺得來者不善,於是高聲呼叫開口,要他們放手。我自報家門,說出自己是玄穀老人的土地,卻隻招來嘲笑。
一個兵丁一記耳光甩得我半邊臉都木掉,耳朵嗡嗡直響,隻破碎的聽到他說:“臭婊子……玄穀老人……神仙……你……”
一眾兵丁哈哈大笑,好似這世上再無更可笑的事情。他們肆無忌憚,我掙紮不得,滿心絕望。
就像小時候幼弟誣陷我偷了他的積蓄,我百口莫辯。後母打得我滿屋逃竄,蛇皮鞭抽的我滿身疤痕。
絕望如今日。
那時我根本沒有動弟弟的東西,我能看出他們眼裏看我時的嫌惡。所以我離他們遠遠的。
後母的手下的很重,她甚至沒有盤查,便認準了我就是家賊。在她一鞭一鞭落在我身上時,我才驚覺,我有沒有做賊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想要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