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 懼到深處人瘋狂(1 / 3)

忽見武則天推門進來,武三思猛然站起,其他三人亦跟著起身見禮。

四人中武三思的年紀遠比武延基要大的多,輩分亦比他高,但若要論行禮時腰彎的深度,武延基卻是遠遠不及他的王叔。

武則天很隨意的一擺手後,也沒對四人多說什麼,直接伸手召過了武延基對狄仁傑道:“延基既是承嗣的嫡長子,亦是廬陵王的東床佳婿,朕觀其恭良純善,異日當有天子氣象,狄卿你政務閑暇時不妨多多教導他一二”

武則天言語平常,但這話的內容卻如晴天霹靂在小小的茶室裏炸響。武三思行完禮後剛剛直起來的身子隨著這幾句話頓時僵硬不動了。

建安王武攸宜眼珠子向武三思那個方向轉了轉,身子卻是一動沒動。

狄仁傑看了武延基一眼,未置可否。

“朕親自給你指了老師,延基,還不速向狄相行師禮?”

聞言,武延基很乖順的拜伏在了狄仁傑麵前,恭恭敬敬的向他行了拜師大禮。

至此,狄仁傑真是再也說不出什麼了。

武則天此舉分明是定下了新的嗣君繼承人,且是將其交到了他這個李黨首領手中,偏偏這個繼承人除了是武承嗣的兒子之外,還有著一個廬陵王女婿的身份,卻讓狄仁傑還能說什麼?怎麼說?

這看似極簡單的一件事情其實含蘊著武則天的煞費苦心,這一刻,新的嗣君終於水落石出了。

待武延基向狄仁傑行完師禮之後,武則天抬手指了指武攸宜,“向你建安王叔也行一番大禮吧,你們本有叔侄之親,他再受了你的大禮,若是以後照拂的少了,便是朕也不允他”

對於武則天的安排武延基似懂非懂,但他著實恭順聽話,聞言恭恭敬敬的向建安王行了大禮。武攸宜卻有些不敢托大的意思,雖然出於聖意這禮一定要受,但身子卻是微微的側開了。

這回起身後,武延基沒等武則天再說,便朝著武三思拜伏下去。

有適才武延基向狄仁傑和武攸宜行禮的時間,不管武三思心中是如何的電閃雷鳴翻江倒海,臉麵上總算是勉強收束住了。

武延基方一拜伏下去,他立即搶上前一步攙住了武延基的雙臂,臉上甚至還做出些笑容來,用著一貫的和煦聲道:“我與汝父同出一祖,雖非同胞兄弟然情意更勝之,素日看你也如自家孩兒一般……”

正說到這裏,武三思隱隱感覺到背上一熱,不知想到了什麼,驀然一頓。隨即打了個哈哈站直身子,也不再阻止武延基的行禮,“某這個叔叔以後少不得有被賢侄使喚處,罷了,你這大禮我就生受了”

改了態度受完禮後,武三思方才感覺到適才投注到他身上的那道火辣辣的目光消失了,刹那間,衣裳包裹下的身體猛然激出了一層白毛冷汗。

雖然很不是地方,但這一刻武三思的腦海中還是浮現出了一段舊日的回憶。當日科考弊案因唐鬆踹皇榜發作之後,他因舉薦宋之問幫辦考務而被牽連其中,其時他正在嵩山督建三陽宮,內宮使節忽然而至,根本不給他半點準備時間,劈麵就代天子問宋之問情弊之事是否是出自於他的指使。

那次也如今天一樣,不過短短幾個問話,生生逼出了他一身的白毛汗。

在享受了多年無盡的寵愛之後,武三思再一次深切感受到了他這位皇姑母森冷的獠牙,盡管是含而不露,亦足以讓他汗透中衣,進而收起所有那些他自己都習以為常的假麵具和虛偽言辭。

這一點上還是上官婉兒對武則天了解的最深,這位女帝動真格的時候,與她的相處之道隻有兩個字——老實!

好在武三思心思夠靈動,是以反應的也足夠快。然則雖然如此,但他心中的冰寒卻越來越深,他深深的明白,就從剛才那一刻起,因為武延基,他與這位天子姑母的關係已是徹底的變了。

想明白這一點時,武三思心中於不甘和委屈之外,又陡然湧起恐懼來,這恐懼如春天的野草,方一出現便勃勃亂生,緊緊攫住了他的心。

這一刻,武三思腦海中浮現出的最強烈念頭是後悔——早知此刻,為什麼要殺武承嗣?

憤怒、不甘、恐懼各種最強烈的情感與情緒交雜在一起,強力維持著臉色的武三思感覺自己的頭都快要裂開了,最後的最後,任何身處絕境者都會有的僥幸心理如一縷春風拂了進來,在他已經陷入黑洞的內心照入了最後一絲光亮。

或許……

也許……應該不會吧……

正是由僥幸化生的這最後一絲救命稻草支撐著武三思堅持到了最後,堅持到武則天將狄仁傑三人都譴退後,獨獨將他留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