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寒山寺”三字時,唐鬆當即便道:“就是這裏”
那船娘看了看天色,淺笑著軟語道:“這辰光若是去了寒山寺,隻怕晚上便回不得了,若是夜泊,尊客可無礙?”
“夜泊最好”唐鬆輕揮袍袖,“速去,速去”
如此隨意的唐鬆是太平從未見過的,也是她收集的那些資料中所沒有的。看著隨行的護衛上了另一艘烏篷船後,太平也就沒多言什麼,任唐鬆拿了主意。
寒山寺來回路遠,再看兩位客人的氣度,這實是一樁難得的好生意,船娘自然歡喜。向船後招呼了一聲後,便有漿聲輕響,烏篷船帶著圈圈漣漪向前行去。
坐著悠悠的烏篷船上,看著兩邊柳色紅樓、斜街曲橋的美景,間或伸手下去掬一掬河中碧水,其間又有船娘呈來的春竹酒可為助興,這滋味真是怎一個閑適愜意。
經閶門出蘇州城,一路遊玩,恰在向晚時分,烏篷船到了寒山寺下,泊在一處停有五六艘客船的小河港中。
船至寒山寺下,唐鬆卻沒有要上山訪寺的意思,那船娘以為他二人是覺著此時太晚也就沒在意,停好船後重整酒菜,且取來琵琶歌唱助興,唱的恰是出自《珠玉集》的《玉樓春》:
東城漸覺風光好,縠皺波紋迎客棹。綠楊煙外曉寒輕,紅杏枝頭春意鬧。
浮生長恨歡娛少,肯愛千金輕一笑,為君持酒勸斜陽,且向花間留晚照。
美酒美人,琵琶輕歌,一曲聽罷唐鬆整個人都似融進了春日江南的無邊美景之中,邊側身向外掬著水邊懶洋洋道:“世人長恨歡娛少,肯愛千金輕一笑!浮生苦短,得享受時就該得意盡歡,又何必要爭來鬥去,奔走不歇,卻將人生弄得個本末倒置”
太平眼神一亮,看去時唐鬆隻是側身向她,實難判斷他這句是別有所指還是真的無心感慨。這時卻聽那剛收了琵琶的船娘笑著道:“這位小官人說的清爽,人生苦短又何必要爭來爭去?”
唐鬆回過身看著太平清淡一笑。
正是這一眼讓太平確定下來,唐鬆剛才那番話分明就是暗指她的。
隻是今天的心情實在是好,周圍的景色也實在太美,太平心下也不願壞了這一切,遂隻是清冷而笑“不奔不走,不爭不鬥何得盡歡?譬如這位周大娘子,單是頭上戴的這支簪子便不下三十貫錢,能戴的起這樣的簪子也算小有身家,能在家享福盡歡了,又何必甘為船娘****奔走河上。說清爽話誰不會?做到的又有幾人?”
“這位尊客好眼力”船娘苦笑了一聲後倒是敘起了自己的身世,她倒也不避諱,直言自己乃是青樓出身,當年也是做過鎮樓大娘子的,二十年前與一年輕公子定情贖身,可惜歡聚太短,僅僅數月之後,那公子便要動身北赴長安,行前兩人依依不舍,約定至多兩年必回,屆時依舊在那柳蔭下的板橋相會,從此永無分離。
然而那年輕公子這一去就是二十年,至今仍不曾回來,“二十年來城中頗有變動,我住的也不是舊時地方,他若回來必定是尋不到了,但那板橋卻依然是舊時模樣,隻要他回來必定就能見到”
二十年的時間太久,船娘再說起此事時已是語調平淡,但其間的執著深情卻讓人思之驚心,聽完,唐鬆收了臉上的笑意起身向周大娘子拱手行了一禮。
船娘見狀忙不迭的還禮,“當不起,小官人使不得”
“清江一曲柳千條,二十年前舊板橋。曾與情人橋上別,更無消息到今朝!”唐鬆幽幽一歎,“單憑周大娘子這一份堅守,便是什麼禮都盡受得起了”
太平也為船娘的故事與執著而色動,眉宇中神情渺遠,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唐鬆問了那情郎的名字後極陌生,斷不是他認識的人,遂就沒再多說什麼引人傷懷的話,隻是在心底記住了這個名字。其時天色漸晚,船娘告退了去準備晚飯,一時前艙裏變得非常安靜。
安靜了好一會兒後,太平轉過身來似笑非笑的看著唐鬆,“剛才你向那船娘行禮時一臉與我心有戚戚焉的神情,莫非你也有那遠方等待之人?”
唐鬆從遠處青山上收回目光,迎著太平的眼神誠懇聲道:“我知道你來尋我是為了什麼。公主已是富貴之極,何不棄了爭鬥之心尊享人生之樂?”
這句話含含糊糊的似是刺中了太平心中從不曾對任何人顯露過的野望,悠遊山水中慵懶的眼神陡然淩厲起來,緊緊的盯住了唐鬆,想要看透他是否真的知道了自己現在最不願讓人知道的心思。
見她如此,唐鬆心底自嘲的一笑,想的太簡單了,若是太平那麼好勸,她也就不是太平了。(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qidian.com)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