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四維所說也正是盧明倫適才所見,至此他的心事總算隻剩下最後一宗,“清心莊通科覆亡當無疑慮了,隻是別走了唐鬆才好”
李四維同為四家子弟,自然知道族中這些老人們但凡書讀的多些,行事起來總難免思慮重重,當下不以為意的一聲冷笑,“崔相有言,唐鬆是個剛鋒易折的性子。遇著今日這般狀況他是必不肯先走的,隻要他不走,插混進去的那五人焉能近不得他身?隻要有一個能近身過去……”
李四維正說的興起,卻被盧明倫伸手止住了,國子監祭酒大人憔悴的臉上滿是厭惡之色,“這等行事實非君子所為,不說也罷!若非那唐鬆所想所為皆是欲廢我士族根基,實為家族心腹之患,此事便是崔相親自安排,某亦絕不為之”
聞言,李四維麵色不動,心下卻是不以為然的很,“大人宅心仁厚,真至誠君子也”
盧明倫久久無言,良久之後一聲長歎。
距離已近,便是軒車再慢也總有抵達的時候,約莫兩柱香功夫後,婁師德一行終於抵達了清心莊前。
此前婁師德早已做好了充足的心理準備,以為見到的必是清心莊一片齏粉的景象,但此刻這場麵……
寒秋初冬時節正是天幹物燥時候,天幹必然灰大,清心莊前幾千人來回廝打,騰起的灰塵遠處已清晰可見,待一走近之後更是迷蒙蒙遮天蔽日。
就在這一片塵土飛揚裏,無數個青衿士子與麵容粗糲的農人們廝打在一起。
隻是此時此刻,往日這些洵洵儒雅的國子學生們已經再看不到半點讀書人的樣子,身上的儒服即便沒被扯破,也早已是皺皺巴巴、歪歪斜斜;頭上的儒冠十有八九都被撥扯掉了,一個個披頭散發狼狽不堪。臉上身上也多沾有灰塵,個個如土猴一般。
這些能站著的已是如此不堪,更不說那些被農人們放倒在地上的了
婁師德方看了兩眼,馬前一道亮光閃過,卻是一頂不知從那裏歪斜飛來的儒冠正落在了他的馬前,砸在地上滴溜溜滾出老遠。
眼前這景象委實太出人意料,即便沉穩如婁師德乍見之下也忍不住露出了一個笑容。
他身後的那些禁軍早就憋的很了,此刻見他一笑,頓時再也忍不住的放聲大笑起來。
漫天而起的笑聲裏,以武事出身的婁師德口綻春雷一聲大喝,“住手”
他的聲音固然是大,但場麵太大也太亂,國子學生與農人們又廝打的性發,是以真個應聲住手的人少的很,見狀,婁師德一揮手,身後的禁衛們當即分作兩路前插進去。
禁衛出動之後,盧師德微微側過身子,向軒車招呼盧明倫出來。
盧明倫其實早已心癢癢的厲害,但越是到了清心莊,他那避嫌的心思越重,反而不肯輕易而動了,此刻一聞婁師德召喚,頓時急忙推開軒車門戶站到了車轅上向外觀望。
門戶方開,一股煙塵撲麵而來,盧明倫吃此一嗆,頓時就是一連串的咳嗽之聲。
等他看清楚車前的場麵時,那一連串的疾咳陡然而止,剛剛呼入的那口氣就此卡住,上不來出不了,憋著憋著,急怒攻心後麵色紫漲的盧明倫身子一僵就此直挺挺倒下了車。
被眼前場麵驚得目瞪口呆的李四維急忙跳下車,與婁師德兩個護衛一起將盧明倫抬進了軒車中。
他已是這個樣子,看來是再指望不住了。婁師德本也沒想指望他。
待盧明倫抬回車中安置好後,婁師德拔了十數個護衛看好軒車,自己便驅馬向清新莊門行去。
他走的是直線,馬前有兩隊百人的禁衛倒提著製式單鉤矛在前清道,凡有阻擋,即以矛杆強行掃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