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二章 砸場子,摘牌子(1 / 3)

一片哄笑聲中,唐鬆也笑了,笑著站起身來,笑著走出,便在玲瓏小亭搖曳的宮燈下看著迷思園裏的燈火輝煌。

如此星辰如此夜,圓月高掛,唐鬆披著一身月輝淡淡而笑。

當此之時滿園安坐,唯此一人屹立,眾人雖然看不清楚他的臉,卻都知道他就是適才長歎“人傑隕落”,以詞成名,以詞知名,以一首“書中自有黃金屋”為滿園所笑,而今在神都風雨飄搖的唐鬆。

盡管風刀霜劍嚴相催逼,盡管八老氣吞萬裏如虎,盡管眾人皆知唐鬆已不為神都,乃至北地士林所容,盡管這每一層壓力都沉重如山,圓月下,宮燈下,那個披著一身月輝淡然屹立的身影卻依然站的很穩。

雖謗滿天下,雖內憂外患,雖身心俱疲,雖然心中有著無窮無盡、無人了解理會的孤獨,但他依然站的很穩。

自己的路自己選擇,一旦認定,就要堅持到底,即使前方荊棘遍地,虎狼成群。

站起來,走出來,在搖曳宮燈下淡淡笑著的唐鬆直麵著迷思園中的哄笑,目光稍轉之間看到了天際那輪明月。

團團圓圓,冰清玉潔,美的讓人心醉。

不知為何,就在這遭受滿園恥笑的瞬間,唐鬆居然莫名的想到了芙蓉如麵柳如眉,想到了那個明豔如花,心堅如鐵,兩人相見時卻又溫柔如水的柳眉。

若她在此,麵對黑雲壓城城欲摧的漫天風雨,必定也會是笑著麵對吧?

若她在此,必能知我,懂我,或許就不會這麼冰冷孤單了吧?

或許,當初真不該讓她去那麼遠的地方,那麼遠哪!

中秋之月,團圓之月,而今卻天涯分隔。

唐鬆再次抬頭望月

圓月高掛,冰清玉潔,美的讓人心碎。

在迷思園輝煌的燈火盛宴中,搖曳宮燈下的唐鬆顯得份外孤獨冷寂。但在這孤清的冷寂中,他的身影卻如此的硬穩。

就像那冰冷堅硬的石頭,盡管風刀霜劍,盡管黑雲壓城,絕不退縮。

迷思園中的哄笑聲慢慢的小下來,最終消失無聞。便在這時,唐鬆收回了望月的目光,也收盡了方才突然念及柳眉時的那一抹柔情,帶著臉上淡淡的笑容向那一片輝煌燈火朗聲道:

“數百年來,崔盧李鄭四家素以詩書傳家自矜,以儒家正宗自居,以五經為奇貨,換來良田美食,華屋高堂,奴仆成群,車馬如簇。某這一首《勸學詩》可謂盡數道出四世家立身傲世之根本。而今四家卻欲以此輕我,笑我,世間無恥之事,有甚於此乎?”

唐鬆的聲音很清朗,言語時的語氣一如他臉上的笑容,淡淡的並沒有什麼怒不可遏,慷慨激昂。但因其所言皆是事實,是以這淡淡的語調愈發的能深入人心。

寧靜的夜空將唐鬆淡淡的聲音傳的極遠極遠,“時無英雄,遂使豎子成名!說什麼德重天下,八老不過如此?誇什麼士林華選,四世家不過如此!”

唐鬆此言方出,迷思園與清心莊的空氣都陡然抽緊了幾分,瞬時之間,一牆之隔的兩端靜的落針可聞,偶爾一聲秋蟲的鳴叫都讓人有驚心動魄之感。

數百年來,文壇之上,繼左思與鮑照之後,終於又有人正麵站出來挑戰四士族了。

兩百餘年前,高歌“世胄躡高位,英俊沉下僚”和“拔劍擊柱長歎息”的左思與鮑照以寒門賤生的身份憤然向士族開戰,卻換來一生沉淪、鬱鬱而終的結局。

兩百餘年後,以詞成名的襄州唐鬆同樣以寒門賤生的身份挑戰世家八老,他的結局又將如何?

恍然之間,迷思園與清心莊中之觀者隱隱的似乎有了世事輪回之感,而原本隻是為應酬而來,已然沒了多少興致的迷思園中豪客們精神陡然一振。

這是一場漫長的戰爭,起於數月之前,起於唐鬆開始的科考新章程,起於崔蒞落榜後被禁軍當眾斬殺,起於崔師懷黯然告老,起於崔湜比彗星般崛起更快的隕落。

這場戰爭同樣起於唐鬆第一次入仕被盧明倫、鄭知禮等四世家子弟所阻,起於唐鬆第二次入仕被剛剛入相的崔元綜強硬攔截,起於唐鬆嘔血瀝血的章程幾乎盡數被廢,起於近日來清心莊的風雨飄揚,起於今晚這場醉翁之意不在酒的迷思園詩會。

以一己之貧賤白身獨抗傳承六百年的四大世家,唐鬆進行的是一場近乎毫無勝利可能的絕望戰爭。

戰爭已經打響多時,雙方數次交鋒,已經名滿天下的唐鬆至今仍被毫無光明的阻擋於仕宦之外,而今艱難開創的一點新基業又麵臨生死存亡的境遇。不管從哪一方麵來看,在這場絕望的戰爭中唐鬆都是處於絕對的弱勢。

但就是這個弱者,在這個中秋佳夜,在滿園神都權貴麵前毫不含糊,毫不退縮的當眾向四世家正式宣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