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這位置外人看著風光,著實是不好做啊”吏部主司郎中歎著氣親熱的拍了拍賀知章的肩膀,“季真少兄多體諒”
“好說,好說”
辭了吏部主司郎中向宣仁門口等候的唐鬆走去時,賀知章心底對蘇味道的鄙夷實是達到了頂點。
就這麼點兒心胸,居然還能做士子楷模,詩壇領袖,我呸!
出皇城後,賀知章便帶著唐鬆去了那家小客店,順利見到了那幾個上京告狀的百姓。
此時,賀知章就見到了唐鬆隨意灑脫的另一麵,這人做事極其認真細致,此前分明已經聽他說過事情原委,但此刻卻似從不知道這事一般,向那幾個百姓從頭到尾一絲一毫都不曾遺漏的將事情又核實了一遍。一並將幾人帶來的東西也是再三審視,惟恐稍有疏漏。
目睹此狀,賀知章心中暗自凜惕,以後跟著唐鬆做事斷不能有絲毫馬虎。
細細將事情問完,唐鬆將那幾個百姓好一番安撫,又留了一些錢財後才帶著賀知章離去。
出了小客舍,賀知章便建議盡快這這事發作出來,卻被唐鬆搖頭否了,“時機不到,且再等等吧。知道你好酒,走,今日某便做個東道請你一醉”
唐鬆沒帶賀知章去莊海山與柳葉的小酒肆,而是在北城尋了一家之前經常好去的地處。
這家酒肆位置稍偏,但勝在酒不摻水,菜也潔淨。曆來便是士林中人常好光顧之地。
酒肆沒有二樓,雅閣俱都是用屏風在大堂三個角落裏隔出來的,是以雖曰雅閣,但在裏麵吃酒時卻能聽到外麵座頭上的議論。
賀知章是海量,喜飲酒性極烈的三勒漿。唐鬆卻更喜歡河東葡萄釀,且隻是小口品呷,悠然自樂。
堪堪等唐鬆吃完兩樽河東葡萄釀時,外麵的酒客食客漸漸多起來,各種議論也多了起來。
到這地方來的多是士子們,吃酒閑談時少不得還是要說士林中的那些事。而當今神都士林中最惹人關注的事情莫過於兩件。
第一件便是崔湜的聲名大振,隨著崔師懷告老,崔蒞事件終結。蟄伏了沒幾天的崔湜近來頗是活躍,頻頻拜訪京中諸位詩壇耆宿,頻頻參加各種文會詩會,頻頻在各種場合放出舊作新作。
他出身於博陵崔家,頭頂著四玉樹之冠的光環。人又長的唇紅麵白,漂亮的很。加之又有新科進士的身份光環加持,這番趁著神都各色人等正對新進士大感興趣的時刻主動高調出擊,頓時就引來好評如潮,各種讚譽不絕於耳。
憑借著之前春明園新進士賜宴後被選為“探花使”遍遊京中名園采摘名花的惹眼榮耀,崔湜的才名與長相漂亮的美名甚至遠遠超越了士林,在普通百姓之中也流播極廣。
算算這崔湜從河北道定州博陵進京不過兩個月時間,便已名動神都,且這名聲還在不斷上揚,不斷由神都向整個天下流播開去。若論其崛起之速,在年輕一輩士子中聲名之大,與去年彗星般崛起的唐鬆實有一拚。
而且這崔湜相比於去歲的唐鬆,更有著幾條絕大的好處。
一者,去歲唐鬆揚名是起於市井,借助沈思思與如意娘的大花魁之爭迅速崛起,其才名主要是在民間普通百姓中得到認可。士林內卻是頗有爭議,尤其是那些個詩壇霸主們,即便在唐鬆聲名最盛的時候,這些人也沒為唐鬆說過一句好話。
詩壇盟主們不予認可。這就使得唐鬆獲得的才名有些虛浮落不到實處,質疑者仍眾。
與唐鬆截然不同的是,現下風頭正勁的崔湜卻是獲得了士林以及民間百姓的共同讚譽。尤其是在那些個詩壇耆宿紛紛在不同場合大力肯定,乃至是誇讚了崔湜之後,這位崔門新銳的聲名就有了無比堅實的根基,且憑借這一根基更增了高揚的勢頭。
蘇味道力挺崔湜,崔融稱讚崔湜,甚或文章四友中素來不誇人的杜審言都在某個公開場合說了“崔湜有詩才,堪稱少年一代中俊傑人物”的話。若非李嶠已被遠竄瓊州,就是整個文章四友力推崔湜的格局了。
文章四友之外,沈佺期也對崔湜讚譽有加,據說就連仍在牢中的宋之問也將崔湜一番好誇,因流傳出來的這些誇讚之語實在太過肉麻,以至於很多人都不敢相信。
至此,當今詩壇最頂尖的七人中,除了遠竄的李嶠和不喜歡崔湜詩風的陳子昂之外,其他五人俱都合起力來共推崔湜上位。
文章四友及沈宋已是如此,這就更不說那些個詩名稍遜的耆宿了,一時間,凡是在神都士林間提及崔湜,這些個前輩詩人幾乎是眾口一辭的就是一個字:誇!
更可怖的不僅是士林,便是皇城,乃至整個權貴圈子對這個粉嫩新人也是同聲誇讚。秘書監誇,國子祭酒誇,六部好幾位主官誇,三省中有人誇,就連政事堂也有一兩位相公提到這個崔湜時點頭說了兩句“不錯,不錯”
這聲勢,這陣仗,這眾口一辭的肯定,一年前的唐鬆真是拍馬都比不上啊。一個最直觀的變化就是,進來神都各酒肆歌女乃至興藝坊各伎家們唱唐鬆那曲子詞的已經漸漸減少,唱崔湜歌詩的卻是越來越多。
除這一款之外,崔湜相比於唐鬆還占著別的優勢。譬如他是正宗的進士出身,還曾出任新進士中僅有兩個名額的“探花使”。唐鬆卻連進士都不是,唐人重進士可不是假的。
再譬如崔湜揚名憑借的是詩,唐鬆卻是曲子詞。唐人重詩那也不是假的。
再加上崔湜無論走到那裏參加文會詩會都會帶上十來個同榜的新進士,眾星拱月,一枝獨秀。
總而言之,如今的崔湜已在各種合力之下光耀璀璨的崛起。隨著他的聲名大振,不僅漸漸抹去了前些時因崔蒞之事給博陵崔門帶來的不利影響。且使崔湜本人儼然有了詩壇年輕一代領袖的氣象。
甚或現在就有不止一人放言:長則二十年,短則十餘年之後,崔湜必為詩壇執牛耳人物。
聽著外麵那些個士子酒客們滿帶豔羨的議論,雅閣中的賀知章帶著濃濃酒氣歎道:“嘿,第一世家,博陵崔氏果然不同凡響”
唐鬆依舊在小口的呷著河東葡萄釀,聞言,但隻一笑而已。
議論完崔湜,外麵就說起了近來神都士林的另一件熱鬧事。繼蘇味道率先放言痛批曲子詞為伶工樂人們不入流的東西,讀書士子沉迷於此便是自甘墮落之後,相繼就這一問題發聲的人越來越多,發聲人在詩壇與政壇的地位也越來越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