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進德坊出來後,唐鬆不曾回賃處,而是直接繞道天津橋來到了皇城門口的端門處。
憑借著讀書人的出身,在端門經過一番細致到極點的檢查,做了“過所”備案後的唐鬆終於進入了三省六部集中辦公的皇城。
徑直尋到禮部,撒出去上十貫錢,這就進了幽深暗沉的禮部司公事房。
禮部跟其它五部一樣都下設有四司,禮部司乃是禮部四司之首,是以又被稱為禮部主司,每歲科考之事都是由這一司總攬其事。
負責報錄的書吏看在那張五貫飛票的份兒上也沒難為唐鬆,爽爽利利的便將報錄名冊取出來讓唐鬆填報,對於唐鬆翻看名冊前麵內容的事也笑著包容了。
這一翻名冊,唐鬆才明白形勢不容樂觀到了何等程度。在他之前,這本申請補為鄉貢生的名冊上至少已登記了近七百人,這就意味著至少有七百人懷著跟他一樣的心思。
為了補報鄉貢生,他上京算是早的,如今不過七月,到明年二月尚有七個月的時間,七個月的時間裏這本名冊上又得添加多少人?真是想想都頭疼啊。
而且更讓人不輕鬆的是,他剛才在門吏那裏已經得了確實的消息——每年鄉貢生的增補並不是等額,也即是說並不是多少鄉貢生不能來科考便補夠多少個名額,而是最大定額不得超過百人。
按往年的慣例,主考官們為了避舞弊之嫌,甚至會刻意壓低名額。朝廷給的這一百個名額能補到七十便已是極限了。
照目前名冊的情況來看,到最後至少也會有千人以上申補鄉貢生名額的,千多人爭最多七十個名額,這壓力可真不是一般的大。
唐鬆不動聲色的登記完畢後轉身要走,許是那書吏看他出手並不寒磣,又瞅著挺順眼的,於是隨口點撥了一句:
要想補中鄉貢生參加科舉,似這般登記後就回去死等是萬萬不成的,終究還是要有人舉薦到本司郎中那裏才成啊!
禮部司有三位主官,一正兩副,正職為郎中,兩位副職都是員外郎,這書吏口中的本司郎中指的自然是那位正職一把手了。
至於這“有人舉薦”的“人”是指什麼人,大家就彼此心照了吧!
唐鬆謝過吏目後出了禮部及皇城,一路直接回到了賃房處。
尋劉中丞不遇,禮部主司報備的事情又已經做完,唐鬆眼下竟沒了短期內必須要做之事。
第二天早晨起來之後,唐鬆便漫步到了街上,專尋著北城那些士子們集中的酒肆茶肆,一坐就是半天一日的。
如此這般坐了三五日,換了十幾家酒肆茶樓之後,倒還真讓他聽到些東西,譬如眼下這家酒肆鄰座的那幾個士子便正在說著科考之事。
“要我說,這科考啊才華有個五分就盡夠了,另五分還得著落在揚名上。隻要能名動神都,哪裏還有不中的道理?遠的不說,陳拾遺當年的佳話諸位總該是知道的”
接話的是個胖大士子,夏日裏喝著冰雕魚兒酒依然是滿身大汗,若非他穿著一身士子服,倒像極了人稱北市第一屠的胡屠戶。這人嗓門也大,一開口周圍好幾張桌子範圍內都能聽的清清楚楚。
“陳拾遺乃我劍南道前輩,他這件大快意事焉能不知。說來當年陳前輩甫入京師參加科舉時也與我等一樣,因朝中無人而四處碰壁。眼瞅著哪一科是沒希望了,是以心中憂憤不已,卻又無計可施”
“這一日偶於街市閑走,見一人手捧胡琴,售以千金,觀者中達官貴人不少,然不辨優劣,無人敢買。陳前輩靈機一動,當即上前將琴買下,觀者皆驚,問他為何肯出如此高價?言:‘吾擅彈此琴,請明天到敝處來,某將為爾等演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