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事結束後,上官流雲親自封了金烏的修為,將他押予鳳神處置。
龍清寒雖然繼了龍尊之位,但燭龍見她每日心神並不在打理這族中大小瑣事上,便遣了玉鹿和玉隱來,對龍清寒的行事要求也不再嚴苛。至於金烏最終如何,上官流雲未曾開口,龍清寒便也沒有過問,直到上官流雲收拾完殘局前來邀她一起前往昆侖之巔。
上官流雲從梧桐樹下挖出兩壇酒,躍上梧枝,拍開封泥,遞到龍清寒手中:“陪我嚐嚐。”
“入口清冽,合該與你釀酒的法子相同,隻是這酒回味卻是苦的。金烏釀的?”輕呷一口,龍清寒問道。
上官流雲點了點頭,側身靠在龍清寒身上,額頭抵著龍清寒的下巴幽幽歎道:“他今日就要被鳳神問斬,把這兩壇酒贈與我是他最後的心願。”
龍清寒攬著她的肩,指端撫著她的發,道:“看來這千年的相思都被他盡數釀在了酒裏。”
上官流雲闔上眸子,沉默了一會兒才道:“他有意讓我承下鳳神之位。”
墨玉般的眸子輕闔,龍清寒淺聲道:“果然如此,從他將烈羽衛的兵權交予你,我便猜到了。”
“我尚未答應,他也心裏許對當年之事有愧,是以並沒有強求之意。隻讓我暫且替他辦些瑣事,然後去看看金烏,權且當是送他……最後一程。”
“他讓你去宣諭令?”
“恩,我在封禁陣法裏瞧見他的時候,他依舊是當初那副少年模樣。隻是這一次他不再那麼寡言,我頭一次聽他說那麼多話,我那時才知道這副少年般的軀殼下所居住的,早已不是當初那個少年。”
纖長的手指輕輕捋著發端,龍清寒安靜地聽著上官流雲敘說。
“他問我恨他嗎?我說曾經恨過,他聽了反而笑得釋然,說他害我受了那麼多苦,我合該恨他。可是他不知道我恨他不過是因為他傷了你罷了。”
“他窮其一生,不過是想占有你,如今就算你恨他是恨也算是得償所願了。”
“可是愛終究不是占有。”上官流雲說著睜開眼,握住龍清寒的手,續道“而是心甘情願的歸屬。事到如今我對他卻沒了半點恨意,反倒隻是覺得他可憐罷了。我這一生不曾特意給過他什麼東西,釀酒之法是我予他的唯一,興許是因為這樣才令他生了歧念。他說他習得之後便會效我往我尚在昆侖時的模樣,年年釀上兩壇美酒,想要與我共享。後來我形神俱散,他便年年在此埋下兩壇酒。他說這樣一來,就好像我還在昆侖的樣子,他守著這千年也算有個盼頭。”
“他對你,執念罔深。”龍清寒道。
上官流雲望著她,不置可否,隻是低聲道:“隻可惜他愛錯了人,也愛錯了方式。況且千年過去,就連他自己或許都無法判斷他愛的究竟是我,還是他心底的那份執念。”
“他同你說了什麼嗎?”龍清寒敏銳地問。
上官流雲道:“昨日臨走前他問我為何從來不曾正視他一眼,畢竟他與我相處甚久,合該與他有些情分在。他本以為我隻不過是不動情念,卻未曾料到我早在他不經意間對你動了情。對此,他總也無法釋懷。”
早已猜到事情的始末,龍清寒淡道:“你如何回他?”
想起金烏,上官流雲心中多少有些唏噓:“感情這件事,從來沒有所謂的先來後到之說,不愛便是不愛。他在我眼中永遠隻是那個沉默寡言的少年,我從未想過對他會有手足以外的情誼。可我卻在冰湖看見你的第一眼就或多或少對你動了半分情念,或許情之一字微妙之處,就在此吧。紅鸞動,也要先遇到合適的人,隻可惜我的紅鸞並不在他身上。但事到如今,我們所有人落得這般下場,我也難免有責。”
“後悔嗎?”龍清寒問。
上官流雲直起身子,點了點頭道:“平心而論是有些後悔,倘若我能早些知曉他心裏懷著這般情感也能早些斷了他的念頭,也不會連累你一起受這些罪過。可若是沒有他掀起的這些波折,我也不會有像現在這樣留在你身旁的幸運,或許我仍會在這棵梧枝上孤孤單單地看著這昆侖一成不變的景色,亦或是在冰湖上與你相望,年複一年,如此一來對他的那些恨也漸漸消散,也就不後悔了。”
上官流雲的話語裏有些悵然,臉上也顯出少有的寂寥。
“清寒,你還想留在昆侖昆侖嗎?”上官流雲偏過頭望著龍清寒問道。她仍記得當初相識之時龍清寒對昆侖的眷戀,可如今……
龍清寒望著上官流雲,目光瞬也不瞬,道:“我記得你曾說,想要伴我從青絲黑發到霜雪白首,塵世最美好的地方或許就在於時光流轉,滄海桑田。再美的景色,若是經年不變,看了也總會令人膽寒,而昆侖恰又如此。倘若我不曾入過塵世,我定然會流連這昆侖的美景,可如今我想我更喜歡塵世,也更想看你霜雪白頭的模樣。”說著,龍清寒臉上忽然閃過一絲遺憾神色:“隻可惜,如今你要承鳳神之位,我卻也要打點龍尊之事,你我都被束在這昆侖神位上,也不知何時才能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