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而夏人又入寇蘭州,奪據兩關門,副使李浩,除困守外無他計。虧得鈐轄王文鬱,夜率死士七百餘人,縋城潛下,各持短刀搠入夏營。夏人猝不及防,竟被衝破,嚇得東逃西躲,鼠竄而去。當時比文鬱為唐尉遲敬德,經廷議優敘,擢知州事。夏人又轉寇各路,均遭擊退,兵力亦敝,乃由西南都統昂星嵬名濟,一譯作茂錫克額不齊。移書涇原總管劉昌祚,略雲:
中國者禮樂之所存,恩信之所出,動止猷為,必適於正。若乃聽誣受,肆詐窮兵,侵人之土疆,殘人之黎庶,是亦乖中國之體,為外邦之羞。昨日朝廷暴興甲兵,大窮侵討,蓋天子與邊臣之議,為夏國方守先誓,宜出不虞,五路進兵,一舉可定,故去年有靈州之役,今秋有永樂之戰。然較其勝負,與前日之議為何如哉?落得嘲笑。朝廷於夏國,非不經營之,五路進討之策,諸邊肆擾之謀,皆嚐用之矣;知僥幸之無成,故終於樂天事小之道。況夏國提封萬裏,帶甲數十萬,南有於闐,作我歡鄰,北有大燕,為我強援,若乘間伺便,角力競鬥,雖十年豈得休哉?即念天民無辜,受此塗炭之苦,國主自見伐之後,夙夜思念,以為自祖宗以來,事中國之禮,無或虧怠,而邊吏幸功,上聰致惑,祖宗之盟既阻,君臣之分不交,存亡之機,發不旋踵,朝廷當不恤哉?至於魯國之憂,不在顓臾,隋室之變,生於楊感,此皆明公得於胸中,不待言而後喻。何不進讜言,辟邪議,使朝廷與夏國歡好如初,生民重見太平!豈獨夏國之幸,乃天下之幸也。書中雖未免自誇,然詰問宋廷頗中要窾,故特錄之。
昌祚得書上聞,神宗亦無可駁斥,即令昌祚答使通誠。夏乃複遣使上表,有“乞還侵地,仍效忠勤”等語,乃特賜詔命雲:
頃以權強敢行廢辱,朕用震驚,令邊臣往問,匿而不報。隻好推到幽主上去。王師徂征,蓋討有罪,今遣使造庭,辭禮恭順,仍聞國政悉複故常,益用嘉納。實是所答非所請。已戒邊吏毋輒出兵,爾亦慎守先盟,毋再渝約!
夏使得詔自去。再命陝西、河東經略司,所有新複城寨,邏卒毋出二三裏外。歲賜夏幣,悉如前額。已而夏主複上書乞還侵疆,神宗不許,於是夏人仍有貳心。中丞劉摯,劾奏李憲貪功生事,遺禍至今,不可不懲,乃貶憲為熙河安撫經略都總管。越年為元豐七年,夏人又大舉入寇,號稱八十萬,圍攻蘭州。雲梯革洞,百道並進,閱十晝夜,城守如故,敵糧盡引還。這一次總算由李憲先事預防,守備甚嚴,所以不致陷落。一長必鋒。及夏人再寇延州德順軍,定西城,並熙河諸寨,均不得逞。未幾又圍定州城,為熙河將秦貴擊退。夏人方卷甲斂師,稍稍歇手了。
神宗罷免蒲宗孟,用王安禮為尚書左丞,李清臣為尚書右丞,調呂公著知揚州。且因司馬光上《資治通鑒》,授資政殿學士。這《資治通鑒》一書,上起周威烈王二十三年,下終五代,年經國緯,備列事目,又參考群書,評列異同,合三百五十四卷,曆十九年乃成。神宗降詔獎諭道:“前代未聞有此書,得卿辛苦輯成,比荀悅《漢紀》,好得多了。荀悅漢季潁陰人,曾刪定《漢書》,作帝紀二十篇,所以神宗引擬司馬光。小子也有詩詠道:
不經鑒古不知今,作史原垂世主箴。
十九年來成巨帙,愛君畢竟具深忱。
轉眼間已是元豐八年,神宗有疾,竟要從此告終了。看官少待,試看下回接敘。
夏無可伐之釁,乃以司馬光之將召,啟蔡確西討之謀,俞充為蔡確腹心,上書一請,出師五道,孫固、呂公著等力諫不從,且任一刑餘腐豎,付之重權,就令得勝,尚足為中國羞。況伊古以來,斷未有閹人統軍,而可以成功者。多魚漏師,豎刁為祟,相州潰敗,朝恩監軍,神宗寧獨未聞耶?靈州一敗,李憲尚不聞加罰,且複令經略涇原,再圖大舉,一之為甚,乃至於再。不待沈括、徐禧之生議,而已知其必敗矣。要之兵不可不備,獨不可常用。富鄭公當熙寧初年,奉召入對,已請二十年口不言兵,老成人固有先見之明,惜乎神宗之不悟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