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安慰了連子之後,連翹才去休息,一睡,便是一日,直到第二日,破曉,才幽幽醒來。
想起做日裏,小院裏一幕。連翹心裏,眼裏滿是惆悵。
輕手推開院門。
清風拂麵,帶著一絲涼意,很是醒神。
初秋的晨間,院內還有著一層薄薄霧氣,未曾散盡,整個院子都顯得那般飄渺,那般朦朧。
連翹伸了伸懶腰,卻是再瞧清院子獨坐的背影時,心裏一驚。
“你什麼時候來的?為何不進屋子。”連翹疾步上前,伸手探向白色身影:“如今晨間還有霧氣,你不穿披風又不進屋,會得傷寒的。”
白影一動。
榮天麟淺笑回頭:“當年在停笑閣,咱們不也常在霧中打坐,修養心性嗎?怎的如今倒是擔心起我來了。”
美目盯著眼前嘴角上,一抹調笑。一聲輕哼。
“好了,我不和你玩鬧了。”榮天麟笑意一收,一臉肅色。
“莫非是出了事?”連翹低頭一問:“否則你幹嘛這麼早便守在我院子裏。”
“事兒倒是沒有。”榮天麟起身,輕拉起連翹側垂一旁的雙手。
星目稍低,神情有些不鬱。
“怎麼了?”連翹心裏一驚,一聲輕問。
榮天麟抬眉,盯在連翹輕皺的眉頭之上,一聲輕歎:“我是來辭行的。”
“辭……辭行?”連翹一驚。心裏一聲嘀咕。
這又是唱的那出?先前可沒曾聽過,他說會離開。莫非,又是他們要對付六賢王的計謀?可昨夜裏不是都商討好了嗎?為何今日又突然有了這辭行?
心念幾轉,已是想了個來回。
“我真是來辭行的。”榮天麟再是一歎,大掌握著連翹雙手,粗糙拇指在那纖細手背上細細磨蹭,很是不舍。
“究竟怎麼回事?”連翹皺眉一問,心裏沒來由的多了一股異樣情緒。
“昨夜裏,七賢王拿出的那把劍,和那隻金盒子……。”榮天麟抬頭一瞧連翹。
“那劍和盒子有問題?”連翹一愣。
“非也。”榮天麟將頭一搖:“是那劍和盒子與昨日所提,散落齊國的八塊地圖有關?”
“龍脈?”連翹一聲驚呼。
榮天麟點頭一應。
“怎麼回事?”連翹尋思:“那那樣東西本來就有蹊蹺,若是和龍脈有關,也是合情合理,可你怎麼瞧出來的?”
“不是我瞧出來的。”榮天麟搖頭一笑:“是先生。”
聞言,連翹輕一點頭,雖是猜測不到其中究竟發生了何事,卻也覺得合乎情理。
先生當年之所以會被錦南王所困,就是因為他窺探到了龍脈的秘密,才會被野心勃勃的錦南王察覺,囚困起來。畢竟,先生當年有‘塞諸葛’的美譽可不是空穴來風,胡亂捏造的。世間若是有人,精通八卦之術,機關之道,先生自稱第二,便是無人敢稱第一了。
定是先生從那柄鎮國寶劍和金盒子裏瞧出了端倪。
齊王、榮王、當年是何等的叱吒風雲。親子愈弑父奪皇位,他又怎會察覺不出一絲陰謀,不給自己和軒轅後裔留下一絲後路。
榮天麟輕語,將昨日裏,先生與戚雲伐兩人商討之事,又從頭到尾,細細說了個遍。
話落,言閉。
連翹一臉驚詫,神色複雜,眉頭止不住的抽搐。
隻因著所聽所聞,實在是有些匪夷索引,駭人聽聞。
咽下一口唾沫,連翹艱難開口。“也就是說,你們已經商量好了,將龍脈瓜分了?”
第二節
榮天麟輕笑點頭。
連翹白眼一掃,很是鬱結。
一國財富啊,一國財富。
就算他與戚雲伐分贓,一分為二,那也是能買下半壁江山的寶藏啊。
那金山,銀山究竟有多高、多寬、多厚,她是猜不出,也想不出,可她知曉。
齊京皇宮中那最大最高最巍峨的朝陽殿,若是將那半壁江山的財富都堆進去,隻怕,也還有不小的一部分,無處安放。
緊緊盯著榮天麟一夜暴富的臉,連翹連連哀歎。
榮天麟在旁,淡笑不語。
半響,連翹才收回了心緒,抬頭一問:“那你們的條件是什麼?”
那一國的財富有多大誘惑,連翹知曉,他們雖不是貪財之人,卻是為著江山社稷,勞煩心力之人。他們惦記著那財富,為的,不是自己,而是國,家。但此刻,他們能心平氣和,談妥‘分贓’一事,定然是有了什麼所謂‘君子協議’。
榮天麟此刻若說沒有,連翹定是一千個,一萬個的不信。
朝著連翹一笑,榮天麟也不隱瞞,直接道了出來:“我將手裏八分地圖和先生發現的口訊那出,他們幫著找齊散落齊國的八塊。都隻為了一件事。”
清越的嗓音一頓,連翹心裏一急:“為了什麼?”
榮天麟星目微眯,一笑:“停戰!”
第三節
停戰!
停臨淵之戰,停齊、榮之戰,停,百姓之戰!
“就算我們隻一人,一國得了龍脈,若是年年征戰,遲早,這江山會滿目蒼瘠。”榮天麟輕聲一歎:“如今,我,或者我哥,亦或者齊軒帝和七賢王,都還能惦記在龍脈身上,那如果到了往後,龍脈的財富已經虧空,我們的後世子孫,這兩國江山能依仗的又是什麼?是天?還是地?”
彌漫起深深悲戚的星目一抬,望向天際:“興,百姓苦,亡,百姓苦。縱使,雷利如軒轅大帝,一手創建的軒轅盛世,可也不過過眼雲煙,人走茶涼。如今千年未過,已是戰伐了幾百年,但年盛世的子孫,又有多少,客死異鄉,埋骨他處。”
連翹心裏一陣悸動。
榮天麟心係天下,她一向都知,卻是隻在此刻,才深深體會到,他心中悲的不僅是當今的天,憫的不僅眼前的人。他心係天下,更心係蒼生,萬事以往的蒼生。
“分久必合合久必分,這便是世間規則,你縱使能給百年後的人一處安寧,可兩百年後呢?五百年後呢?一千年後呢?到那時?你早已做了塵土,那裏還能蒼茫大地,解救蒼生?”連翹也是一歎:“後人自有後人功過,你幹預不了,也預見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