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夜裏,氣溫陡降。
白天,風是西風,入夜之後,轉為了北風,風從黑虎山北麵的河穀刮了過來,帶來了大量濕潤的水汽,這水汽降落在茫茫的蘆草叢中,不多久便化為了白霜,沾在了穗子上頭,如此,穗子將蘆草壓得更低了。
夜幕下,北風貼著沉甸甸的穗子掠過,嗚嗚作響,那聲音在李四五耳畔回響,讓他一陣心驚肉跳。
李四五趴在濕滑的地麵上,趴在蘆草叢的邊緣,他撥開擋在眼前的那棵蘆草,視線投向了前方,在三四十丈遠的一個低矮的土坡上,紮著敵方薛家人的營寨,沿著土坡往下,乃是一片寬闊的河灘,不遠處,河水發出淙淙的聲音往東麵流去。
在蘆草叢和敵營之間,有著十幾丈的空曠地帶,在靠近蘆草叢的敵方,燃著好幾堆篝火。火光中,營寨那頭的哨兵能夠非常清楚地瞧見蘆草叢這邊的動靜,反過來,從這頭向營寨望去,便隻能瞧見土坡下的那幾排豎立著的半人高的木棚欄。木棚欄的後麵,就隻是黑漆漆的一片,到底什麼狀況,不是太清楚。
那些家夥應該在帳篷內睡得正香吧?
李四五齜了齜牙,無聲而得意地笑著,同時,又不乏嫉妒。
媽的,這樣的天氣,這樣的時辰,埋伏在野外並非什麼好的選擇,就算穿上了好幾件夾襖,夾襖外麵還套著皮甲,頭上帶著的頭盔裏麵也塞滿了布條,李四五仍然覺得寒意刺骨,要不是蘆草被風吹得嗚嗚作響,在這怪聲的掩蓋下,他能肆意活動手腳,恐怕早已經凍成冰棍了。
作為二當家能夠全副武裝的自己都難以忍受,身後的那些家夥恐怕就更加不耐煩了。
然而,無論如何他們也隻能候著,山腳下的石堡上點著三堆篝火,那三堆篝火若是同時熄滅,他們這埋伏在蘆草叢中的一百來個精壯漢子才能發起夜襲。
這便是黑胡子對秦福所說的送給薛斐的大禮。
無論上山還是下山都隻有一條路,薛家人的營寨正好擋在關前,李四五等人又是如何出現在此的,莫非他們會飛?
事情其實很簡單,黑胡子襲擊清水村隨後返回黑虎山時,李四五便不曾同行,而是留在了黑虎山附近事先弄好的一個宿營地裏,那時候,薛斐還不曾派出斥候來此,自然不可能發現這些人的行蹤。
就在李四五觀察敵營的同時,石堡上的黑胡子也在做同樣的事情,不過,那裏距離薛家人的宿營地更遠,黑夜中,除了瞧見零星的火光之外,他什麼也瞧不見,即便如此,黑胡子仍然目光炯炯地盯著那邊。
在堡壘裏麵,一百多個全副武裝的漢子正依偎在一起靠著牆等候著出擊的命令,李四五等人若是攻入營寨,引發了混亂,石堡內的人衝出去前後夾攻,這便是黑胡子的計劃。
裏麵空氣不太流通,即便是這樣寒冷的天氣,仍然充斥著汗臭、腳臭、狐臭等各種臭味……這些家夥乃是黑胡子的親信力量,對他惟命是從,故而,即便等待得極不耐煩,大夥兒仍然聽從他的號令,沉默著……
外麵隻有風聲,屋內則隻有大夥兒的呼吸聲。
秦福和黑胡子一起,同樣站在石牆上,這會兒,他才曉得黑胡子事先便安排了一批人埋伏在外麵,這讓他無比興奮。要知道,他當初隻是想依靠黑虎山的地利之便拖住薛斐,如今事情了變化,若是能在此地幹掉薛斐,自然是好上加好。
真是神來之筆啊!
秦福小心翼翼地瞧著黑胡子,在對方轉過身來之前先移開了視線。
關於這個家夥的故事,他大抵知道一些,很是有傳奇性,說起來,這家夥能活到現在殊不容易,斷不能小覷,這事完畢,以後一定對他多做提防。
黑胡子原是東郡白馬人,對,就是三國演義官渡之戰關羽陣斬顏良、文醜的那個白馬,那個位於黃河南岸,乃是兵家必爭之地的白馬縣。黑胡子原本也不姓黑,他姓王,王姓人在白馬也算是響當當的大姓,他的父親便是王家的家主,他的母親乃是其父的一個小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