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宇芳林對高閣,新裝豔質本傾城。
映戶凝嬌乍不進,出帷含態笑相迎。
妖姬臉似花含露,玉樹流光照**。
花開花落不長久,落紅滿地歸寂中。
這首《玉樹**花》宮體詩是南陳後主陳叔寶所做,描寫了芳林高閣間,宮娥美人笑態相迎的景象。景人相映,意象美不勝收,寫不進的人間榮華富貴。隻是陳後主貪圖美色享受,最終落得“花開花落不長久,落紅滿地歸寂中”這樣亡國的下場。
仁壽四年即公元604年,隋文帝楊堅病逝,同一年,南陳後主陳叔寶也病死。隋文帝病逝後,有其次子楊廣繼位,後世稱隋煬帝。隋煬帝登基不久便營建東都洛陽。此前營建皇宮每月征調民夫二百萬人,弄的是民聲怨憤。隻是運河尚未開通,北征也未實施,國體未損,文帝創下國富民強的大好基業依舊。
此時正是六月飛花的季節,江南一派繁華氣象。在錢塘縣城一條繁華的大街上,有座叫醉仙居的酒樓,因這酒樓內酒品菜肴俱佳,因此生意興隆,常常高朋滿座。在二樓靠窗的位置正有一老一少,老的懷抱琵琶,一身青衣打扮約莫四十歲上下年紀,麵目清臒發絲幹枯,留著雜亂的胡須,看起來倒像是六十歲的老者。少的手握折扇,頭上梳著左右兩個發髻作童子打扮,眼波流轉神采奕奕分明是個不到十歲的女童。伴隨著琵琶錚錚,一曲《玉樹**花》唱的清脆婉轉麗聲悠揚,坐在酒桌前的人無不拍手叫好。曲子終了,女童收起折扇。中年漢子扶住琵琶弦,站起身一抱拳,向麵前在座的酒客們自我介紹道:“小人陸長青,來貴寶地已經一年有餘,在座的有認識小人的,也有不認識的。不管我們是否相識,能給各位唱個小曲解解酒興,便是咱們的緣分。”又用手一指身旁的女童道,“這是小女雁雲,唱的不好還請各位海涵。如果各位聽的順耳,能賞下一兩半文的飯錢,小人在這裏感激不盡!”
來這裏吃飯的酒客,大部分都是城中富貴,或者路過的行商坐賈之人,錢兩自不少帶,紛紛解囊放進女孩手捧的木盤裏,不多時木盤中便聚集了一小撮散碎銀子。陸雁雲在客人中間轉過一圈回到爹爹身邊,銀子也不收起,和木盤一起放在桌上,衝著陸長青道:“爹爹,這曲子譜的甚好,隻是不知這作曲之人又是誰呢?“
“這是張貴妃作的曲子。“陸長青答道。
“哦——,爹爹,那這張貴妃又是誰呢?“
“姑娘家總是喜歡問個不停,羞也不羞,也不怕眼前叔叔伯伯們笑話。“陸長青一句話引得桌前聽曲飲酒的客人們轟然而笑,陸長青笑著繼續說道,“說起張貴妃,隻怕在座的你這些叔叔伯伯們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隻是這曲子的緣由說起來話長,隻怕打擾了他們的酒興。“
麵對眾人的大笑,陸雁雲毫無羞色,反倒學著大人的口吻說道,“也許對張貴妃,在座的叔叔伯伯們都曉得,隻是有關這曲子的來龍去脈,女兒想,他們心裏未必都清清楚楚,爹爹如果知道說出來不放聽聽,好叫叔叔伯伯們也能了解其中一二。“
“對,對,說出來聽聽。“酒客中你一言我一語,幫腔起哄似的喊道。
“好,既然大家願意聽,那我就說說這其中的緣由,如果有誰覺得我說的不對的地方,在這裏還請原諒海涵!“漢子先替自己圓個場,然後放下懷中琵琶,接過女孩手中扇子用作道具,正正青衣開始講道,“這張貴妃真名叫張麗華,歌妓出身。後來誠如大家所知做了陳後主的妃子,最後榮升為貴妃。她長的發光七尺,光可鑒人,眉目如畫。她原來做龔貴妃的侍女時,陳後主第一次見了她就很是喜歡,後來被冊封為貴妃,和孔貴妃三人一起寵幸**。陳後主每次臨朝之際,百官啟奏國事,都常常將張貴妃放在膝上,同決天下大事。
陳後主除寵愛張貴妃、孔貴妃之外,還有龔貴妃,王、李二美人,還有張、薛二淑儀,還有袁昭儀、何婕妤、江修容等。當時陳後主在光照殿前,又建‘臨春’、‘結綺’、‘望仙’三閣,高聳入雲,其窗牖欄檻,都以沉香檀木來做,極盡奢華,宛如人間仙境。
陳後主自居臨春閣,張貴妃住結綺閣,龔孔二貴妃同住望仙閣。三閣都有淩空銜接的複道,陳後主往來於三閣之中,左右逢源,得其所哉!妃嬪們或臨窗靚裝,或倚欄小立,風吹袂起,飄飄焉若神仙。此外陳後主更把中書令江總,以及陳暄等一班文學大臣一齊召進宮來,飲酒賦詩,征歌逐色,自夕達旦。寫出了《玉樹**花》。
張貴妃才思過人,看到這首詩詞很快依詞譜曲,陳後主還特地選宮女千人習而歌之。這明明形容的是嬪妃們嬌嬈媚麗,堪與鮮花比美競妍,但卻筆鋒一轉,驀然點出‘花開花落不長久,落紅滿地歸寂中。’的哀愁意味,時人都認為是不祥之兆。當時先帝為了完成統一大業兵臨城下,但陳後主認為‘王氣在此,役何為者耶?’孔範附和:‘長江天險,限隔南北,今日虜軍,豈能飛渡耶?’居然大事化小,無視自己的貪圖享樂。
開皇八年三月,先皇下詔:‘天之所覆,無非朕臣,每關聽覽,有懷傷惻。可出師授律,應機誅診,在期一舉,永清吳越。’於是發兵五十一萬八千人,由當時為晉王的皇帝爺節度,分進合擊,直指陳朝都城建康。皇帝爺從六合出發,秦王由襄陽順流而下,清合公楊素由誓師,荊州刺史劉思仁由江陵東進,蘄州刺史王世績由蘄春發兵,廬州總管韓將軍由廬江急進,還有吳洲總管賀將軍及青州總管燕將軍也分別由廬江與東海趕來會師。大軍攻破建康。其中韓將軍親率五百名精銳士卒自橫江夜渡采石磯,緊接著賀將軍攻拔京口,形成兩路夾擊之式。
當時陳叔寶正由張貴妃她們陪著喝酒,唱這首《玉樹**花》,聽到侍衛們的稟報後驚荒失措。平日圍繞在他身邊的一般侍臣,還力勸他仿照梁武帝見候景的故事,擺足架勢會見韓將軍。當年侯景以千人渡江,攻下台城,去‘拜見’梁武帝,麵對八旬老翁,猶覺天威難犯,背上冷汗涔涔而下,惶驚不已。而今時移勢易,韓將軍不是當年的侯景,而陳後主也不是昔日的梁武帝,陳後主不理會群臣的看法,隻說:‘非唯朕無德,亦是江南衣冠道盡,吾自有計,卿等不必多言!’大家聽他說:‘吾自有計’,立即作鳥獸散。
韓將軍本期望攻入宮中,抓住皇帝,立一頭功,想不到宮殿中空空如也,鬼影也沒有一個,陳後主不知去向,這可大事不好,當即下令搜查。**佳麗都已列在景陽殿前聽候發落,還不見了張貴妃與孔貴妃,韓將軍差一點把宮苑掀翻過來。最後隻剩下後花園中的一口枯井了,一群士兵中趴在井口大呼小叫,但井中寂然無聲,士兵中有人建議用大石頭投入井中,這時井中忽然傳來討饒的聲音。於是用粗繩係一籮筐墜入井中,眾人合力牽拉,覺得十分沉重,大家首先以為皇帝的龍體確實不同凡體,等到拉上一看,才發現陳後主、張貴妃、孔貴妃三人,緊緊地抱在一起坐在籮筐中。士兵們一見歡聲大笑。
等到賀將軍入城,聽說韓將軍已抓到陳後主,趕來相見,對他說:‘小國之君,入大國之朝,不失作歸命侯,無勞恐懼!’陳後主一再拜謝,惶恐戰栗不已。
先帝爺仁慈,陳叔寶才得以多活了這麼多年,也許是感念先帝爺的恩典,去年他也隨著先帝爺一起去了,隻可惜張貴妃城破後在清溪旁被斬,早早落得個香消雲散。這《玉樹**花》也成了亡國之音。”
“陸先生,最後這句話照你這麼一說,張麗華不該被斬,如今的皇帝爺當時做錯了嗎?”說話的是一個方麵闊耳的胖子,坐在酒客中間,神態倨傲大眼圓睜的瞪著陸長青。
陸長青順聲瞧去,見是縣衙裏的左監門將軍楊彪,在他桌對麵坐著兩個穿綢裹緞的年輕人,陸長青心道:“此人家裏有些資財,因和新調任錢塘縣縣令是舊識,便用銀兩捐了個現在的官職。平日裏橫行無忌慣了,便端著架子擺起官長的威風來。”陸長青知此人是個地痞無賴,也不畏怯,欠欠身滿臉堆笑,客氣道:“楊將軍玩笑了,陸長青絕沒有這個意思。自古美人是禍水,像這樣禍害國家的罪人,皇帝爺做的太對了,怎麼能說不該斬呢!”
楊彪端著茶碗,呷了一口茶心中滿意道:“這還差不多!皇帝爺英明神武,那陳叔寶又算得了什麼。皇帝爺是從刀劍中闖出來的人,前朝那些宮裏膽小如鼠隻知享受的人怎麼能和他老人家比。”楊彪尚未說完,對麵的兩個年輕人急忙隨聲附和,誇他說的好。
“臭屁,臭屁——”,未聞其人先傳其聲,揚大洪話音未落,就聽到樓遞間傳來有些沙啞的聲音。眾人好奇,目光投去,見一人彎腰駝背,手拄三尺多長的竹杆走了上來。楊彪見此人衣衫襤褸,發絲黑白相間,約莫六十往上的年紀,蓬頭垢麵,一雙草鞋烏黑破爛。聽他連說“臭屁”,心中火起,又見他一副叫花子模樣更是氣急,手掌一拍桌子,啪的一聲,厲聲叱罵道:“王八羔子的,你說誰呢?一個窮叫花子,也配來這裏和大爺說話。快滾、快滾,滾的慢了,小心你的狗腿!”
周圍人聽了轟然而笑,叫花子渾不在意,依舊嬉皮笑臉的對著眾人道:“先帝爺在世時,楊廣那小子還有所收斂,也算得上半個人。先帝爺賓天,楊廣小兒就露出了本來麵目,殺兄霸嫂,欺娘戲妹,幹出那些豬狗不如的事情了,天下誰人不知哪個不曉。在這裏竟然還有人說楊廣小兒英明神武,大家說說這不是臭屁是什麼。”
酒客們聽了,有的點頭稱是,有的礙於楊彪的權威,沉默不語。楊彪以前從未在別人麵前遭人頂撞過,更別說今天當著這麼多人的麵,讓一個叫花子折損一頓。心中頓時怒急,剛想發作又把火氣壓了一壓,心道:“對一個叫花子發脾氣,未免失了我監門將軍的身份,叫人笑話。”想到此楊彪衝著站在身旁的一個胖打手招呼道:“去吧店小二給我叫來!”
胖打手點頭稱“是”,來到衝著樓下高喝一聲,樓下店小二聽得樓上言語不善,急忙噔噔噔跑上二樓,見眾人目光圍聚下一個叫花子站在那裏,心中疑惑,正待問個究竟,就聽酒客中有人道:“小二,你們這地方怎麼也讓叫花子跑進來了,難道這裏是要飯來的地方不成?”
店小二見發話的是楊彪,心中暗暗叫苦,急忙小跑過來點頭哈腰道:“楊大將軍,真是掃了你的雅興,是小的沒留神,瞎了狗眼,我這就把他攆出去。”
店小二轉身來到叫花子身邊道:“我說你這叫花子,每天都來這裏轉悠,不是給過你吃的嘛,一不留神你怎麼還上樓來了。趕快的,走走走!”說著去推叫花子,用力推了幾下,叫花子紋絲沒動,如同木釘釘在木板上一樣。叫花子雙手一抱道:“小二,這裏是吃飯的地方嗎?如果是吃飯的地方,他們能來我為什麼不能來,怕我沒錢給你嗎?”
“是吃飯的地方,可這不是你來吃飯的地方,你也不看看你這身衣服,也不看看來這吃飯的都是什麼人,趕快的,去去去!”店小二懶的和他理論,又用力推這叫花子出去,不料叫花子身影一晃,他用力過猛,雙手推空,一個趔趄摔趴在樓板上。看熱鬧的酒客們又是大笑。這一摔一笑,點起店小二的火性。他爬起來雙手探出抓叫花子的上身衣服,叫花子一個閃身,身子下蹲從店小二的手臂下鑽出,滴溜溜轉到揚大洪的身旁,看著他麵前的酒菜,搓著雙手咽口唾沫道:“這麼多好吃的,不吃就太浪費了!”,也不瞧桌前楊彪幾個人,伸出滿是泥垢的手,在盛燒雞的盤中撕下一條大腿來就往嘴裏塞。楊彪壓下的火性騰的又起,胖打手見主人麵色不善,腳步往前一跨,使出一招“虎抓手”,伸右臂探出五指去拿叫花子後頸,叫花子一個轉身,胖打手一抓之下,發現竟抓的是他嘴裏的雞腿,叫花子不忘戲耍道:“你要吃?不用搶,這就給你!”
胖打手心道:“抓一個叫花子還費什麼勁,故此隻用了兩成力氣,沒想到被眼前的叫花子誤打誤撞輕易躲過”,他尚未完全明白,臉上就被叫花子扔過來的雞腿咋著。胖打手怒惱,臂上加力,跟著五指並攏,一招“梅花掌”直奔叫花子麵門打來。叫花子跟閃過店小二那一抓一樣,身子一蹲從胖打手左臂下鑽出,和他貼背而立,胖打手向前一縱,反手一招“回馬手”拿叫花子小臂,叫花子一個轉身又是躲過,胖打手連擊幾下,眼見就要抓住,可每次隻差了兩寸,都被叫花子躲過。
楊彪身旁的瘦打手,見師兄對一個叫花子竟奈何不得,不等楊彪吩咐,一個縱身,右手在前左手在後,一招“一手三不歸”自上而下狠命劈去,瘦打手自知這一招淩厲,又是出其不意,叫花子無論如何僥幸也躲不過。那知接連三掌一一劈空,連叫花子的衣角都未碰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