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奏(1 / 3)

1991年6月12日,這是暮春的一個近似完美的日子。天已破曉,陽光觸摸著北美大陸的東海岸。美國大部、加拿大和墨西哥都在期待著陽光明媚的藍天、隻是氣象雷達顯示雷暴雲團即將來臨,估計會從平原伸向田納西河穀。已經有預報,從白令海峽移動過來的陣雨雲可能覆蓋阿拉斯加的西沃德半島。

這個6月12日幾乎在各個方麵都與以往的6月12日沒什麼兩樣,隻有一個奇怪的跡象除外。有三件全然互不相關的事發生了,並且會使三個有關的人的生活悲劇性地交錯在一起。

上午11:36

阿拉斯加,戴德霍斯地區

“嗨!狄克!過來!”羅恩·哈韋頓一邊喊,一邊拚命揮手,以便引起自己以前的室友注意。這個小型機場一片混亂,他不敢走下吉普車。從安克雷奇開來的早班737剛剛降落,保安人員對於隨便停在裝卸區的車輛毫不客氣。幾輛大客車和出租汽車正在等候遊客和返回的石油公司雇員。

狄克聽到有人叫他的名字,他認出是羅恩,便也揮了揮手,開始擠過擁塞的人群。

羅恩看著狄克走到近前。自從去年兩人大學畢業以後羅恩就沒見過他,可他還是老樣子:身穿拉爾夫·勞倫襯衫,防風夾克,蓋司牛仔褲,肩上挎著一個旅行小背包。不過,羅恩了解真正的狄克:一個雄心勃勃抱負不凡的微生物學者,隻要有希望發現一種新的微生物,他就不會把從亞特蘭大飛到阿拉斯加當回事。這是一個熱愛細菌和病毒的家夥。他收集這些東西就和別人收集棒球卡一樣。羅恩笑了,搖了搖頭,他記起在科羅拉多大學念書的時候,狄克甚至在他倆合用的冰箱裏放了一些微生物培養皿。

進大學第一年,羅恩就認識了狄克,可是卻花了不少時間才習慣了和他相處。狄克無疑是一個忠實的朋友,但卻有一些讓人很難想象的怪癖。一方麵,他是校內一個令對手畏懼的運動員,也是那種如果你誤入某些街區時最需要的同伴;另一方麵,在一年級的生物實驗課上,他卻對一隻青蛙下不了手。

羅恩回憶起狄克的另一件出人意料的尷尬事,不由得笑出聲來。那是在他們上大二的時候,一群同學擠進小車,準備搞一次周末滑雪郊遊。是狄克開的車,偶然壓死了一隻野兔,他居然就落淚了。大家都不知說什麼好。結果,有人開始背後議論狄克,尤其後來大家達成共識,狄克會把在大學生聯誼會的房子裏抓到的蟑螂拿到室外放走,而不是像每個人都會做的那樣踩死它們,再扔進廁所衝走。

狄克走到車旁,將旅行包扔進後座,一把握住羅恩伸過來的手。

他倆興衝衝地相互問候。

“我簡直不敢相信,”羅恩說道,“我意思是,你在這兒!在北極。”

“嗨,無論如何我也得來,”狄克說,“我真的很激動。那個愛斯基摩人的遺址離這兒有多遠?”

羅恩神情緊張地回頭看去。他認出了好幾個保安人員。羅恩轉向狄克,壓低聲音說道:“小點聲。”他嘟噥著說,“我跟你說過,這事真的很敏感。”

“噢,得了吧,”狄克嘲弄地說,“你不可能當真。”

“千真萬確,”羅恩說道,“我向你透露這事。沒準會被開除的。別折騰了。我意思是,這事我們要麼悄沒聲地幹,要麼就根本別幹。你不能告訴任何人,絕對不能!你保證過的!”

“好了,好了,”狄克和解地笑了笑,“你說得對,我保證過的。我隻是沒有想到是這麼大一樁買賣。”

“非常大的一樁買賣,”羅恩斷然說道。他已經開始後悔,或許請狄克來考察是個錯誤,不管見到他是多麼令人開心。

“你是老板,”狄克說著在朋友胳膊上戳了一下。“我永遠守口如瓶。現在需要冷靜和鬆弛。”他一貓腰鑽進吉普車。“還是讓我們直接趕往現場,核實這一大發現吧。”

“你不想先看看我住的地方?”羅恩問。

“我有一種感覺,我就是不想看也得看。”他笑著說。

“我琢磨這時機不錯,大家都在忙著接送安克雷奇的航班,檢查旅客。”他伸手發動了引擎。

他們駛離機場,開上往東北方向去的唯一公路。這是一條石子路,談話時他們得高聲喊叫,壓過引擎的響聲。

“到普魯德霍灣大約有八英裏,”羅恩喊道。“但我們再開一英裏左右就轉向西邊。記住,要是有人攔住我們,就說我是帶你去新油田。”

狄克點了點頭。他無法相信自己的老朋友對這件事如此緊張。望著窗外平坦、單調的沼澤地和濃雲密布的鉛灰色天空,他有些納悶,不知道這是不是羅恩說的那個地方。他想活躍一下氣氛,便說道:“天氣不壞。溫度是多少?”

“你運氣真好,”羅恩說道,“剛才還出了太陽.也就是零下50來度。上這兒來,這算暖和的了。抓緊時間享受享受吧。很可能今天晚些時候就會下雪。通常都是這樣。有一句說不夠的笑話,問這到底是去年冬天的最後一場雪,還是今年冬天的頭一場雪。”

狄克微微一笑,點點頭,卻不禁想到,如果這兒的人覺得有那麼好笑的話,他們也太慘了點。

幾分鍾後,羅恩向左轉,駛上西北方向一條更小的新修公路。

“你是怎麼碰巧發現這個愛斯基摩圓頂小屋遺址的?”

“不是圓頂小屋,”羅恩說道,“是一間用泥炭磚蓋的房子,又用鯨骨加固。愛斯基摩圓頂小屋蓋的時候隻是作為臨時的棲身之地,比方當人們外出到冰上打獵時用的。因紐皮阿特愛斯基摩人住的是泥炭屋子。”

“我明白了,”狄克說,“那你是怎麼發現的?”

“純屬偶然,”羅恩說道,“我們是在為這條路挖土石方的時候發現的。我們鑿穿了入口的地道。”

“所有的東西都還在裏邊?”狄克問道,“我擔心白白飛到這兒來。我的意思是,我不希望這次是空跑一趟。”

“別擔心,”羅恩說道,“什麼也沒有碰,我可以向你保證。”

“這一帶也許還有別的房子,”狄克說,“誰知道呢?可能是個村子。”

羅恩聳了聳肩。“可能是吧。但沒有人想到去查一查。如果州裏什麼人聽到風聲,他們就會停建我們到新油田的輸油管道。那可就大難臨頭了,因為我們必須趕在冬天以前開通鐵路支線,這一帶冬天八月份就開始了。”

羅恩開始減速,一邊掃視著路邊。最後他在一堆小石子前將車停住。他拍了拍狄克的肩膀,要他坐著別動,自己調過頭,朝來路看了看。他確信路上沒有人便走下吉普車,並示意狄克下車。

他把手伸進車裏,取出兩件滿是泥汙的皮猴和工作手套,遞了一套給狄克。“你用得著這些,”他解釋道,“我們要下到永凍層下邊去。”隨後他又伸手從車裏拿出一個強力手電筒。

“行了,”羅恩緊張兮兮地補充說,“我們不會呆太久。我可不希望有什麼人順著公路走過來,琢磨這兒出什麼事了。”

狄克跟著羅恩離開公路,向北走去。一大團蚊子神秘地出現,毫不客氣地向他們發動了攻擊。狄克朝前看去,隻見大約半英裏外有一段霧堤,便猜想那可能便是北冰洋海岸了。在另外幾個方向,還是那麼單調乏味,疾風掃蕩下的平坦沼地荒無人跡,一直延伸到天邊。海鳥在頭上盤旋,發出刺耳的叫聲。

走下公路十多步,羅恩停了下來。他又一次觀察有沒有過往車輛,然後彎下腰,抓住一張漆成與周圍的沼地不同顏色的膠合板的邊緣。他把膠合板拖到旁邊,底下露出一個四英尺深的洞穴。這個洞穴的北牆有一個連接一條小地道的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