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頭紮進天空,慕籬享受著飛翔的刻骨寒冷。這寒冷大半是從心底湧起,快速充滿全身。
原來竟是這樣,原來如此。帝都瘴氣是假的,北辰師兄是假的,師父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可是既然是假的,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你們一次次的騙我,一次次的為著我這個前世亡人編織謊言,一次次的叫我自己去求自己的亡靈,求自己給自己一個明亮的未來,都是騙子!
胳膊又開始疼了,連同著心,連同著恥辱,一並襲來。子夜,長魚子夜,你害死的人,還有使你受盡一世屈辱的人,一同來了,是來討債的麼?情願是,然後便一同還了吧……
天空高遠,竟是那麼的晴朗,可是於慕籬,便是身死了的。逃離,趕快逃離,當然還有,上一世的仇怨,這一世必定償還。
楚言沒有追出去,段弈沒有追出去,兩個人隻是靜靜的看著,誰也沒有拔劍,誰也沒有說話,許久段弈轉身,朝向慕籬的方向。“你還是選擇為她?”楚言又是微不可聞。段弈固執的向前走了兩步,“對,我選中的,不論什麼我始終學不會放棄,沒有放棄她,所以隻好放棄你。”
回憶不可抑止一點一點流進心裏,段弈扶住欲倒的酒壇,慕籬的紅線走到哪裏了,走到指尖,這一世,又要結束了嗎?那麼長,那麼近。
“你來了,薑北辰。”段弈把玩手中的酒杯,“我們出去說。”自言自語完,放下酒杯,走進院中。薑北辰果然在。
月亮高高的掛在天空,四周披上了一層銀輝。林子靜靜地,隻能聽到風吹樹葉的婆娑聲響,一切都很平靜,但一切又仿佛不安於平靜。院子中有股火星子的味道,時刻壓抑著破碎前的寂靜,什麼東西慢慢變化,凝聚成團,不知道是不是夜的力量,輕易察覺的一場廝殺隨著夜幕降臨,馬上要開始了。
“我該叫你薑北辰還是蔡哀侯?”段弈嘴唇輕啟,吐出幾個字。薑北辰駭然,“你說什麼?”段弈步步緊逼,“難道我要喚你一聲姐夫?你害我國破家亡,這筆賬該怎麼算!”薑北辰擦擦額頭的汗,“你怎麼都記得,為什麼都記得,我以為隻有我,隻有我舍不得忘記。”段弈冷笑,舍不得,怎麼會舍不得,可笑。
“公子,雪幽快不行了。”
“怎麼會?麒麟子不是在這裏,不可能!”
“公子,我想一定是弄錯了,麒麟子不是我們的小公主。”
南宮衛渾身顫抖,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他隻是不斷地,不斷地重複著,“找,一定要找到,我的妹妹,兩個妹妹……”
“雪幽,雪幽,你怎麼樣?”南宮衛坐在雪幽床前,絕望地喊著她的名字,“一定會找回妹妹的,你放心,薑北辰不是答應你,一定不會再傷害你的,再一次,再相信他一次……”
“秋風入窗裏,羅帳起飄揚。仰頭看明月,寄情千裏光。”雪幽幹枯的嘴唇擠出了幾個句子,忽然用盡氣力地笑了,“哥哥,子夜歌多好聽,可是我再也唱不出來了。”南宮衛看著雪幽眼角溢出的淚花,心裏軟軟的,酸酸的,回以微笑,“小妹妹不會怪你的,你還清了,剩下的,哥哥來。”雪幽將頭埋進哥哥的懷裏,甜甜的,再也沒有醒來。哥哥,子月去了,下輩子,彼岸花畔,奈何橋邊,妹妹再也不攔著哥哥去喝那孟婆湯了。
我始終相信,身體不過是裝飾,唯有靈魂可以自由帶走,不需要給任何人交代。子月,你走好,上世的也已還清,下一世記得天涯相忘,兩不相欠。
子夜,也許你不記得,可是我卻終身難忘,是我告訴楚王你的樣貌,你的風采,你的無可替代,隻因我的夫君將愛給了你,我深知我的夫君一定不是最愛你,因為他最終還是聽了我的建議,迫害了你。可我被妒忌埋葬,無法回頭了。請你原諒我。
人在病的時候才明白,這世上無論怎樣的至親,怎樣的至愛,都不能代替你去病,代替你去痛。你從來都不用明白,因為我甘願代替你痛,代替你病,現在我死了,在彼岸花林裏,我會選擇繼續向前走的,再也不用因愧疚回頭了。你身上的詛咒太強大,我已無力背負,哥哥會保護你的,一定會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