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每次撥通了號碼,卻沒有勇氣按下通話鍵。他知道自己沒有資格當秦海的父親,年幼的時候沒有盡責任,當長大成人以後,又當眾羞辱他,是個不及格的父親。
歎了口氣,秦海輕輕甩開了陸曉嵐的手掌,轉身走到病床邊,靜靜地看著秦康坐在窗邊,小聲地向秦興平說幼兒園裏的趣事。
“爺爺,這湯是媽媽一早起床熬的,你趁熱喝。”才五歲半的秦康,抱著保溫瓶想要擰開蓋子,力度卻夠不著。
秦海見狀,接過兒子手中的保溫瓶,輕鬆地擰開蓋子,然後把燙倒在碗裏。
抬頭看到默不作聲的秦海,躺在病床上的老人,臉色才比剛好了一點。微微抬頭,花白的頭發稀疏地搭在額頭上,多年不見,昔日那個雷厲風行的秦氏創始人,那個為了家庭拋棄自己母親的男人,已經走到如此滄桑的年紀。
他們父子的感情從小就不好,可是秦康卻與爺爺很親,每半年隨陸曉嵐回海市的時候,都會吵著要去秦宅過夜。
而秦興平,也把所有的愧疚和寵愛,全部傾注在秦康的身上。或者到了這個年紀,在他的眼中,秦康就是秦海,秦海就是秦康。他虧欠的,隻想在有生之年能夠補回來。
秦海把碗端在手中,發現秦興平的表情不知何時開始,揚起了幾分期待。他的眸子閃著光芒,語氣也變得溫和起來,“在監獄裏不好受吧,看你瘦成這個樣子。”
秦海瘦了,比起九年前離家的時候瘦了一個圈。秦興平仔細地打量對方,心裏像打翻了五味瓶,有種莫名的酸痛瘋狂地襲擊心頭。還好五年多以前的那場劫難,他幸運地逃脫了,否則九泉之下,他會對不起秦海的媽媽。
想著,秦興平的雙眼微紅,心也在顫抖。他以為秦海會恨他一輩子,到死也不會回來。剛才看到他走進來的時候,本來心裏想著說“你終於來了”,卻變成了脫口而出的“哼,是來看我死了沒嗎?”
話說出口,他就後悔了。難得朝思夜想的兒子死裏逃生回來,自己卻放不下麵子硬要與他吵架,弄得氣氛這般尷尬。
秦海似乎下了很大決心,捧著湯碗,心情有點莫名的緊張。八年了,自他從紐約回來以後,還是第一次看到秦興平。為何他會變得如此蒼老,臉容憔悴,跟多年前意氣風發、說話如雷灌頂的男人判若兩人?
布滿皺紋的臉閃過一絲尷尬,秦興平似乎想開口說些什麼,卻又很期待秦海能先說些什麼。
“爸,喝湯。”秦海的厚唇輕啟,緩慢地說出了三個字。
簡單的三個字,卻讓秦興平愣住了。他是個見慣風雨的人,老來之時卻被兒子一句簡單的稱呼,感動得熱淚盈眶。已經記不起有多久,秦海都沒有稱呼過自己。
秦海拉過一旁的椅子坐下來,安靜地看著眼前的老人,瞬間再次陷入沉默。
秦興平握著湯碗的手有點顫抖,眼角似乎有什麼晶瑩的液體滑落。他慢慢地把燙喝完,然後遞給秦海,嚴肅地問道,“表現良好,所以提前出獄?”
秦朗為了避免父親的擔心,所以一直都沒有把秦海假死的事如實相告。時隔這麼多年重回海市,昔日的銀鷹已經不存在,秦海也不再擔心會被仇家找上。
“是的,希望不會太遲。”秦海坐在床邊,嘴角浮起了笑意。其實很多時候,隻要自己踏出了第一步,剩下的就不會覺得艱難。
例如秦海的這一聲“爸”,讓秦興平的心經一點點地軟化。兩人在這個陽光明媚的秋天,冰釋前嫌。
“出來了,要好好補償小嵐。她等了你幾年,一個人照顧康康受了不少苦,看著都覺得心痛。”秦興平年紀大了,免不了又是一番碎碎念。“出來了,就好好做人,以後也不要走歪路。秦氏以後都是你們兄弟倆的,遲些日子讓你哥慢慢教你。”
秦海這次回來,已經決定不再回清寧市了。秦興平年紀大了,加上秦康明年會上小學,海市的學校會更適合他的發展。“再說吧,我對秦氏的生意並沒有什麼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