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小心翼翼地看農爺的臉色,沒底氣地糾正,“不、不記得了。”
“什麼重要的人,能重要到你不記得了呀!”農爺背起鋤頭,笑吟吟地說道。
二十一臉一紅,咕噥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不記得了。”
“那他,比起你師父和你師姐,哪個是最重要的?哪個是次要的呢?”
“這是什麼問題?”二十一蹙起眉頭,但還是去思考了一番,“這‘最’和‘次’,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為了最重要的,可以犧牲次重要的?”
“可是,這種比較是不對的呀!這種比較是索取。真正重要的話,你想的,應該是給予和犧牲。而不是衡量、取舍。”
“他和我師父,還有我師姐,對我來說,都是一樣。我願意為付出自己所能付出的一切對他們好,並不會去用哪個更重要,而去決定自己的付出程度。”
農爺哈哈一笑,道:“小姑娘,你倒是機靈,回得巧,答得妙!你跟我來,我知道有個地方找人容易。”
“嗯?”二十一眼前一亮,連忙雀躍地跟著農爺,問道:“在哪兒?”
“跟我走就是了。”農爺聳了聳稀疏的眉頭。
二十一好奇地張望著白茫茫的霧,問道:“聾爺爺,這霧這麼大,我什麼都看不見,為什麼你在這裏出入都不會迷路的樣子啊?”
農爺單肩扛著鋤頭,一隻手勾在鋤杆上,另一手拂指這四周,“你看到的,並不是我看到的。這霧,是別人心中的霧,又怎麼會迷到我呢?”
二十一似懂非懂,眼珠子轉了轉,問道:“既然是別人心中的迷霧,那怎麼迷不到你,卻能迷到我呢!”
農爺嗬嗬一笑,“你看到的,是你心中的迷霧,不是別人的。”
謔!這麼大的霧,她心中有這麼茫然嗎?
二十一環顧四周,黑漆漆的眼睛滴溜溜的轉。
她一直跟著農爺往前。
這一路,地平平坦坦,不見溝壑、不見土丘,隻有那白花灑滿了一地。
大霧淙淙,遮擋去路、掩蓋來路。
兩人步調不徐不疾,一前一後,不上坡、不下坡,不拐彎,一直往前。
二十一走得久了,就開始茫然了。不知道自己從哪裏走來,也不知道這要走到哪裏去。
不管走多久,都跟在原地一模一樣,視線中總是白霧,地上總是白花,領路的總是這個老頭子。
“聾爺爺,我們到底要去哪兒啊?”這一成不變的場景,讓二十一腦子都乏了。
“你不是要去找人嗎?我帶你去找人啊!”
二十一不幹了,一跺腳,不肯走了,哼哼唧唧地嚷道:“這話我都聽你說了好多次了。”
農爺也停了下來,回頭看她,“小姑娘,不找人了嗎?”
“對啊,所以我一直跟著你在走啊!”二十一擰著眉頭,看著農爺,道:“聾爺爺,你說帶我去找人,但是這霧這麼大,你帶到底去幹什麼,我也不知道了吧。”
“嗬嗬嗬……”農爺慢慢轉過身來,“小姑娘,你現在說這些,也有些晚了吧!”
農爺朝她走近,二十一下意識地後退。
“小姑娘,再想想我和你說過什麼。”
這裏是人間陰陽處,看得見卻又視而不見的地方,記得卻又被忽略。聽得到寂靜,碰不到的存在。
農爺問過,她一個完整的魂魄,是怎麼到這裏來的。
二十一心頭一抖,這才想起一些被自己忽略的問題,“你是誰?你為什麼會在這裏?”
“小姑娘,你問得有些晚了。”農爺笑得和藹,一步一步迫近她。
對啊,她剛一來這裏,就應該想到這裏怎麼會有一個老人在鋤地的。
他怎麼知道這個地方叫“人間陰陽處”的?
他知道無弦門,但是二十一卻不知道他。
這裏本來茫然,本來……茫然……,既然是茫然,是人都會有,那他是如何不茫然的呢?
二十一眼睛一瞪,看著農爺,“看得見卻又視而不見,記得卻又被忽略?你、你就是這人間陰陽處?”
農爺停下腳步,放下鋤頭,好整以暇地看著二十一,“老頭子我是茫然本身,自然不茫然。”
農爺嘿嘿一笑,“小姑娘,這一路被你視而不見,被你忽略,走了這麼久,我就一直在想,你是會一直走到忘記我,還是走到忘記自己。”
“……”農爺雖然慈眉善目,說出這話也不可怕,但是二十一莫名地就起了一身起皮疙瘩。
她扭頭看著茫茫大霧,走到忘記自己是個什麼概念。
農爺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沉吟道:“地魂有孟婆請喝忘情水,這人間陰陽處便有我農爺引路茫然忘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