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彼時的綠玉真正馬車上，因為中途被人截了車，幾番波折下，才終於向著一線岩趕來。
湛藍的天際不知何處飛來一群鳥兒，仰頭遙遙看著它們為天空天上一筆濃墨色，忽地生出一絲怔忡，記憶如流光絢爛交錯，折射出絲絲迤邐壯闊的耀目光芒，帶著她回到了那些紛亂零碎的往昔……
驚懼，難舍，迷惘，彷徨……不知道多少種情緒交織在一起，好像五顏六色的染坊，彼此滲透沾染，可是最終回歸的，竟是雪白的純色。
暗香浮動，山水清音。
一直有些恍惚的綠玉是聽見對麵榻上的人呻吟聲才回神看去的。
長榻上的人緊閉著眼睛，眉目間滿是掙紮，痛苦，俊雅的臉上一滴滴的留著冷汗，緊緊咬著的唇嫣紅的像滴血一般。
綠玉很無奈的看著，這人竟然能睡著了，睡著了也就罷了，還做夢，做夢就罷了，可明顯不是什麼愉快的事，渾身透著一股壓抑，愁苦……
攸地，看見他額頭已經沁起一層細密的汗珠順著臉頰流下來，臉色漸漸變得蒼白起來。
情緒波動起伏，再看了看自己的手心，眼中閃過一襲陰翳，不經意的抬眸，當她看又一次看見額頭的細汗和有些蒼白的神色時，眼底立即溢起一抹複雜的疼痛。
不由自主的從懷裏抽出一條繡有花朵的錦帕，微微放到他額頭，幫他擦掉額頭的汗，動作輕柔而安靜，一雙眼睛隻是淡然的看著他的眉目。
而陷入夢魘的人，也極是燥熱，時不時的冒汗。
自從與錦燈說崩了，他真的進不去荊沙宮，於是煩躁，上火，呆在樹蔭下，柳粥道怎麼也靜不下心來。
混亂的大腦突然清醒了下，已經兩天了，綠玉那丫頭躲著自己，不然按她的性子怎麼可能兩天都碰不上一次麵，等自己回過神來找她，已是幾天後。
她那時躲在荊沙宮後院拔草，一邊拔草一邊自言自語“好……不好……好……不好……”
“好！”下意識的接了一句，柳粥道難得露出一臉笑，從她背後從容的蹲下了與她並肩而坐。
綠玉立馬僵硬著一動不動，手中的草紛紛灑落，轉頭看他，模模糊糊的應道：好啊……
柳粥道沒有聽清楚，“傻丫頭，不會是桂花糕吃多了，在這裏拔草消食吧？”
“嗬嗬，是啊……”綠玉根本沒有聽見他在說什麼，所有的心神都在掙紮著一個決定。
柳粥道不像往常那樣，沉默不語，反而很是有興致的樣子，有一搭沒一搭的和她講著一些瑣事……
“今天我好不容易進來的……”
“是麼，報上我的大名一定能進來……”
自打那年奉著錦燈的命去太醫苑找他，後來也算不上時刻跟著，但是大多時間都在其左右，不知不覺那麼久，直到後來……
當初的目的是什麼？哦，為了能弄清楚他的身份，後來，是為了什麼一直不肯離開，綠玉沒有去想，或許自己真正明白的是，這個人一直對自己都是很好的，所以才不想離開。
柳粥道骨子裏是個很內向的人，看起來是溫潤俊朗，內心卻是很孤僻的，直到遇上錦燈，他才漸漸改變。
兩個人都在想自己的事，誰也沒去看誰，那種沉寂的氣氛，不是一兩句話能打破的，柳粥道隻覺得綠玉可能是因為自己要獻血的事而如此消沉，自己是不可能不去做了，也說不出什麼話來解釋。
“你以後……去紫寧城的西街有一家‘木氏糕點’買桂花糕吧……那裏的糕點真的很好……”
綠玉極喜歡吃的糕點就是桂花糕，這一點熟悉她的人都知道。
良久的沉默之後，柳粥道突然低聲笑了笑：“你愛吃的，我又不喜歡……”
綠玉咬了咬下唇，再也說不出話來。
是啊，他又不喜歡，不喜歡桂花糕，不喜歡……啊！
“嗬嗬，如果有機會去，就記得去一趟……”說到一半，微垂眼瞼，繼續拔草，再不開口了。
柳粥道無聲的點了點頭，腦海裏卻在想，自己沒有機會了，這個傻丫頭，到時候該哭鼻子了吧……
等到再也沒有人的時候，那裏空留一堆被連根拔起的野草，經過一日的暴曬，越發的枯萎，幹黃。
轉瞬間枯草隨風飛揚，風吹雪落，皚皚白雪覆蓋住了整個天地……
那是一座山，盤旋而上，極是陡峭，一輛馬車側翻在山腰卡在兩顆巨型大樹中間。
顯然已經是空車，在空中掛了很久。
順著茂密的樹林依稀看見濃煙冒出，那是一個火堆，圍著火堆坐的幾個人。
“對不起，但是，我不後悔！”
那聲音帶著毅然的堅定與執著，柳粥道失神了片刻，卻沒有再言語，兩人之間，皆是靜默不言，唯剩那迎風飄零的樹葉在風中莎莎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