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找到孔老夫子,說難也難,說容易也還真容易。
這榆林城裏雖說總有不少塞外打扮的人來來往往,可這兒來自塞外的人好像也實在太多了點。
孟揚很快就發現了這一點。
街頭兩個喝得醉醒醒的塞外大漢正在和本城的幾個地痞吵架,吵著吵著打起來了,街上頓時亂成一團。
孟揚和宋捉鬼沒去湊熱鬧,他們都坐著沒起來,連看都懶得朝街上看。
喝酒的人中,也有幾個是塞外裝束的漢子,這時都吆喝著拔刀衝出了酒店,去救他們那兩個伴去了。
給孟揚端茶的小二恨聲道;“這些兔崽子,盡他奶奶的欺負人。”
孟揚微笑道:“你們就不想辦法也欺負欺負他們?畢竟他們隻有幾個人,本事再大也有限,俗話說得好‘強龍不壓地頭蛇’嘛!”
小二道:“這些混賬可他奶奶的顧幫了!偏他娘的這幾日他們的人多得邪乎!”
孟揚著了宋捉鬼一眼,宋捉鬼點了點頭。找了兩天,他們總算把孔老夫子找到了。
找到了孔老夫子的手下,再找孔老夫子的住處就容易多了。
沒費什麼力氣,宋捉鬼和孟揚就捉住了兩個還沒怎麼醉的漢子,很輕鬆就問明了孔老夫子在榆林“下榻”的地方。
然後他們就去找孔老夫子。
而孔老夫子居然親自出門來迎接他們,這已經令來捉鬼很吃驚了。
更令宋捉鬼吃驚的事情還在後頭呢。
孟揚一眼看見孔老夫子,馬上就愣住了,盯著孔老夫子猛看,眉頭皺得緊緊的。
孔老夫子居然很難得地深深作了一揖,道:“一別五十餘載,不想還能再晤孟兄。真是令人感慨啊!”
孟揚狐疑地還了一禮,直起腰來,仍然瞪著孔老夫子那張和藹可親的笑臉看個不停。
孔老夫子又拍須歎道:“孟兄認不出我了麼?”
孟揚道:“眼熟。”
孔老夫子道:“五十餘載風霜,某已老朽不堪,難怪孟兄認不得了。”
孟揚還是在瞑思苦想,他一時還真沒認出對方是誰,他隻是覺得有點眼熟。
宋捉鬼拱手憨笑道:“在下南陽宋捉鬼,見過孔老夫子。來的魯莽,還請夫子見諒。”
孔老夫子笑道:“宋少俠名滿中原,就連我這僻居化外的窮教書匠,也常常聽人提及宋少俠的英雄事跡呢!”
宋捉鬼笑道:“在下不過浪得虛名而已,夫子太誇獎了。在下此來,是有事不明,想請教夫子。”
孔老夫於延手相請:“請教不敢當,少俠若有用得著老朽的地方,老朽自當效綿薄之力,孟兄,宋少俠,此地不是說話處,請到客廳一敘。請。”
就在此時,孟揚大叫了一聲,“啊呀!原來是你!”
宋捉鬼嚇了一跳。
孔老夫子麵露欣喜之色,欣喜之中,又似有無窮無盡的悲驚:
“謝天謝地!中原道上,總算還有人認識我啊!”
孟揚指著他大笑起來:“嗨!你不就是方少雄嘛!”
孔老夫子喃喃道:“已經有五十餘年,沒人叫我‘方少雄’了。我自己好像都已忘了自己是方少雄了。”
他的老眼中,竟已溢出淚花。
宋捉鬼茫然地看著孔老夫子,又看看孟揚,不知道他們說的“方少雄”是何許人也。
孟揚激動地衝上去一把抱住孔老夫子,又笑又叫:
“嗨!嗨嗨!小方,咱們都還活著,真他媽的!哈哈哈….,,,
孔老夫子也抱著盤揚的肩頭,眼淚鼻涕沾了一臉。
“嗚嗚嗚,孟兄,你還記得我,你還記得我呀!嗚嗚……,,
這一幕的確夠感人的,連宋捉鬼的鼻子都酸熱了。
人生能有幾個五十年?
五十年前的少年,現在已是皓首蒼髯的老臾,少年時的朋友,居然還能在古稀之年重逢,難道還不夠讓人痛哭失聲嗎?
“相識半為鬼,驚呼熱中腸。”——老友重逢時的心情,外人又怎麼能了解呢?
劫波渡盡,兄弟仍在,一笑恩仇泯——舊時的恩怨情仇,在重逢的一刹那,又有什麼重要的呢?
然而,在重逢的驚喜和激動平息之後,舊時的恩怨情仇還會仍然顯得那麼蒼白無力嗎?
宋捉鬼在心中浩歎。
良久,這兩者人才止住了呼欷噓,身子也分開了。
孔老夫子嘶啞的聲音道:“孟兄,你怎麼我來的?”
孟揚的聲音也好聽不到哪裏去:“我陪小宋去瀚海,準備找鄭願。”
孔老夫子打了個寒然,仿佛一下從恍惚中清醒過來了。
“找鄭願?”
孟揚也後退了幾步,神情也平靜多了:“不錯,找鄭願。”
孔老夫子看了看宋捉鬼,又看看孟揚,冷冷道:“你們找鄭願做什麼?”
孟揚道:“他是小宋的朋友。”
孔老夫子道:“我知道鄭願和宋捉鬼是好朋友,問題是你孟兄和鄭願有什麼瓜葛。”
孟揚道:“瓜葛倒是有一些。…··對了,方少雄,鄭願知不知道你的底細?”
孔老夫子道:“諒他也無從得知。”
宋捉鬼插言道:“敢問夫子,鄭願現在何處?”
孔老夫子微笑,笑得諱莫如深:“嘿嘿,嘿嘿…·鄭願嘛,我倒是聽說了一點關於他的消息,確切不確切,我就不敢保證了,不知二位有沒有興趣聽。”
宋捉鬼敢忙笑道:“當然有興趣聽。”
孟揚不耐煩地皺起了眉頭:“方少雄,要說就說,別實關子。”
孔老夫子淡淡道:“安寧鎮分崩離析之後,我聽人說滿窗花手下有一個新收的死土不知出於什麼目的,劫了滿窗花……”
宋捉鬼打斷了話頭:“滿窗花是誰?”
孔老夫子頓了頓,才喃喃道:“一個女人。”
“一個女人?”
“不錯。隻不過這個女人非同尋常,不僅年輕漂亮,武藝高強,而且統率著幾十名扶桑忍者。”
“我倒是聽說那批忍者的統領是你。”
孔老夫子搖頭歎道:“原先或許他們在表麵上還對我很尊敬,現在麼,我們已經分道揚鑣了。我帶著我的兄弟回中原,他們還在瀚海上橫行無忌。……對了,我說到哪兒了?”
孟揚道:“你說有人劫持了滿窗花。”
“…·那個背叛滿窗花的人,據說是你們要找的鄭願。”
宋捉鬼急問道:“後來呢?”
“後來?後來我就離開了瀚海,也不知道鄭願現在哪裏了。”
宋捉鬼怔住,半晌才呼了口氣,笑道:“隻要他還活著,我就放心。”
孟揚冷冷地道:“方少雄,你準備回江南做什麼?”
孔老夫子長歎道;‘’我還能做什麼?人老了,總想死在生身之地,落葉歸根啊!”
益損冷笑道:“是嗎?難道你就不想找朱爭報仇嗎?”
孔老夫子道:“朱爭與我何仇?”
孟揚道:“方少雄,這麼說就不夠意思了。男子漢大丈夫,心裏想什麼嘴上就說什麼,何必遮遮掩掩的呢?”
孔老夫子一點也沒顯出生氣的神情,語氣反倒更平和了:“正因為如此我才說與朱爭無仇。就算以前曾經有些過節,那也是五十多年前的事情了。誰若是還將五十年前的爛賬拿出來翻,豈不讓後生小子們笑話卜’孟揚臉上已有點掛不住了——孔老夫子說這話,豈不是諷刺他姓孟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