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太聰明(1 / 3)

傅寧寧這個學期過得相當五味雜陳。

這種心情起始於一個月前在校長室那場看上去賓主盡歡的談話。嚴格來說,她在其中扮演的角色隻是個旁觀者,雖然話題圍繞著她展開,而平時頗具官威的校長也難得對一個非親非故的初二學生表現出發自肺腑的讚賞:“傅寧寧同學,你要爭取成為我們華南中學的驕傲!”

“應該的,應該的。”傅寧寧的爸爸放在傅寧寧肩膀上手掌用力往下按了按,“還要多謝領導老師的栽培啊,寧寧——”後麵那句話矛頭一掉對準了她,這是老戲碼了,就跟語文老師經常在作文課上強調的一樣:文章最後要點題!點題!現在她就是那個題。

語文老師說這句話的時候喜歡用半截粉筆神經質地戳著黑板,而傅寧寧則經常對著粉筆在黑板上留下的那個“刻骨銘心”的點走神,她不知道這算不算發散思維的一種,接下來在她腦海裏浮現的總是一張臉,那張臉——不不,她拒絕對此發表評論,再往下想一點點她就覺得受不了了,因為每當大腦運行到這個節骨眼上的時候,她都情不自禁地想把臉捂住。

“謝謝校長和老師的信任,我一定不會忘記母校的栽培!”傅寧寧不知不覺地模仿起課本描寫的那種“甜甜的微笑”。哦,我的母校,我怎麼覺得我是在褻瀆你?我可沒在做賊心虛啊。她一邊調動著所有的麵部肌肉進入假笑狀態,一邊想象腦子裏有個小人正囂張地揮舞著掃把,把不該想的有的沒的統統清理出戶。

“我既不是出風頭也沒有得意忘形,我正義善良熱情大方,以前進少先隊,現在申請共青團,以後還要入黨!”總之,傅寧寧是積極向上的社會主義花骨朵,如果不小心引起轟動,那一定不是她故意的,因此從校長室走回課室一路上享受著周圍班級朝她投射的強光照射時,她竭力表現得自己好像隻是去上了個廁所。

“那就是說,你不用參加中考咯?”隔壁桌的李麗莉聽完她的轉述,徹底震驚了。

“差不多吧。”傅寧寧想了想,又頗為深沉地補充道:“我會想你們的。”可惜李麗莉同學的覺悟尚未上升到電視劇的高度,傅寧寧沒能等來同樣煽情的一句“到了那裏要好好的哦”,倒是不少男同學在一邊鬼叫:“噢噢噢噢噢傅寧寧以後沒得來上學了~~~”

“你才沒得上學!你全家都沒得來上學!”傅寧寧果斷撕掉謙遜的麵具,一臉凶神惡煞地扭頭:“我不用上初三直接上高一你是不是嫉妒啊是不是嫉妒啊?”

“切——”人群自動遠離原形畢露的女豬腳。

傅寧寧被集體鄙視了。

雖然她很想在教室中央振臂高呼“今晚這頓我請!”,但考慮到這個月的零用錢……傅寧寧決定還是先保持低調。

生活畢竟隻是生活,狗血含量有限。她不是富家小姐。

不過,對就職於國營企業的傅寧寧父母來說,這個智商高得疑似基因突變的女兒在夫妻倆平庸又平順的前半生裏,倒算得上一個小傳奇。孩提時代就初露端倪的超強記憶力,讓傅寧寧在整個小學大大小小的測驗考試競賽中一路凱歌。從不開夜車偶爾調皮不完成作業卻照樣門門滿分的成績,甚至拿出初中生的奧賽題試探都能很快寫出標準答案,經過長時間的觀察,傅寧寧的媽媽終於在某天悄悄拉住傅爸爸:“我們家寧寧,指不定是個小神童——”

為了驗證傳奇的可靠性,傅家三口可謂費盡周折。傅寧寧最記得是有一次,她被幾個清一色戴眼鏡的白大褂領進一間擺滿奇怪儀器的小房間,他們先讓傅寧寧坐到一張椅子上,給她做了幾十道類似腦筋急轉彎的題目。然後往她頭上戴了一個接滿導線的“頭盔”,導線另一頭是各種鑲著彩色小燈泡的儀器,這些小燈泡隨著某個頻率一閃一閃,十歲的傅寧寧心情雀躍又擔憂:會不會爆炸?

折騰了一天的結果是臨走的時候白大褂中為首的一個年紀最大的人拍著傅寧寧的爸爸的肩膀,笑吟吟地說了幾句話,這個動作可謂一錘定音,而我們的主角正餓得肚子咕咕叫纏著一旁的媽媽去麥當勞,對此自然一無所知。

當時傅家夫婦對待這個驗證結果的態度存在著巨大的分歧。

傅寧寧的媽媽主張把寧寧智力上的優勢發揚光大,家有神童可是祖墳上冒青煙的事兒,天才得從娃娃抓起,隻要培養得當,傅家出個愛因斯坦都不是問題。

傅寧寧的爸爸屬於保守派,且不說朋友介紹的所謂研究院主任給出來的結果是否靠譜,過早給孩子搞特殊待遇在他看來也不是好事。

為此夫妻倆之間爆發了多場戰爭,一開始隻是意見有分歧,後來直接上升到婚姻關係存亡問題。當然,這些都是背著傅寧寧發生的。

經過數番妥協和讓步,夫妻雙方決定征求女兒的意見。一個再平常不過的晚上,傅媽媽在飯桌上輕描淡寫地問:“寧寧啊,最近學校的功課還跟的上來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