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雨水是甜的。
既使是經過了許多年,紋生仍不相信,這從天而降的清流,人人讚之為甘霖,居然真是甜的。
想這話時,她仰臥在林中,長發如群蛇纏繞,吞吐爬滿玉脂白膩的身體,清冷的月光下,那種膩白正透出融融寒光,當然也不總是白,在她身上,還有淺櫻的紅,烏墨的陰影。
斜斜的媚眼眼角吊上去,爆著點點笑花,怕是在笑沒有人知道,白日裏端莊貞靜的女子,竟然會在夜裏光豔淫裸,似支野生的藤,四肢伸展開去,努力觸及那無法想象的境地。
片片深和淺的暗色中,發裏透出茉莉花脂的香,還有淡淡的異氣,她微笑,這種莫名的味道,大約就是情欲。
“我們可算冤孽?”記得她曾這樣問過他,當時微側過臉去,故意別轉了下巴,但眼角,落在那雙白皙的手上,男人的手再秀氣,也是有力的修長,間中的關節文雅地突出,穩穩地托著一杯茶。
又轉過臉來,同樣的一雙手,已捏在她足踝上,纖纖半掌,柔如無骨的遊走,似蛇,順著蜿蜒的曲線,撫上來,慢慢的,躊躇般,可是他們,都知道它終要去的地方。
她突然翻了個身,將胸口緊貼在地麵上,厚厚的落葉似波斯繡氈,細軟的枝梗紮在吹彈可破的肌膚上,微糙且硬,就像他的手。
她的眼中滲出水來。
記憶中,肉體之歡的顛簸長途,粘滯迷漓的開始,是在那個噴薄欲出的雨季。陰沉的天氣下,揮散不開的溫度與氣味,她的嬌澀初ye,緊窄的肉身,壓抑婉轉的呻吟,稍一提及,銳痛猶醒。
他的大腿上有著華麗精致的刺青,直直伸展到根處,是副九頭龍霸牢牡丹叢,青釅釅地一層宿緣情夢,龍頭猙獰暴躁,花苞半閉含羞,密匝在堅勁有力的大腿上,再往上延去,變為窄而圓翹的臀,矯健細致的腰,她支撐不住,玉色的手掌頂在他腰上,指間是大片銅色的肌肉,和一波波極速的驚濤駭浪。
她很喜歡那副刺青,在敏感隱匿的位置,存著這樣暴虐狂怒的圖形,光是念及,已令人心神不寧。每一次相遇,黑暗中,她都要緩緩摸索,可是,又永遠不可能夠時間探遍。
得不到的,來不及的,便是貪渴的源頭,她執著,想要看透它,一切追隨,到底,是為了這個男人,還是為了自己。
她耐心等著。
林中漸有瑟瑟的聲音,她低下臉來,偷偷笑了。
“你是誰?”有人沉聲問,是個男人,但是,不是他。
紋生不動,體溫已迅速地冷下去,他沒來?到了這個時候,不是太遲了,便是不想來了。
她狠狠地別過臉,似條白玉巨蟒,轉頸側目暴怒,如果眼風是劍,那人已身中千刃。
這個中了千記毒咒的男人,她卻是認得的。
“紋生?”他吃驚,聲音短而尖促,卻似她承歡時失控的叫喊。
她還是沒有動,一點點眯起了眼睛,不錯,她認得他,好多次自宮牆簷下轉出,角門邊,會遇到他欣喜的模樣,這是一個抑慕者,她看他,如同對待其他人一樣,不屑一顧,微不足道。
“你…,你為何如此?”他喉口幹涸,不敢看,這地下引誘豔惑的女人身體,再看一眼,便會陷落進去,隻好擰過頭,拚命作頑強抗拒。
沉默升起,可一瞬間,在她,於他,都已長過一季。
他沒來!胸口火灼般疼痛,焚出烈焰,湧上頭頂,若不是黑夜,便可見有青煙而起。她不相信,可,還是要相信,原來那一次分手前,他說的,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