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維納斯與阿都尼上(1 / 3)

鄙夫俗士,望敝屣而下拜;我則求:阿波羅飲我以繆斯泉水流溢之玉杯。

獻與掃桑普頓伯爵兼提齊菲爾男爵亨利·婁賽斯雷閣下

閣下,仆今以鄙俚粗陋之詩篇,獻於閣下,其冒昧幹瀆,自不待言;而仆以此荏弱之柔條纖梗,竟謬欲緣附楨幹棟梁以自固,其將招物議之非難,亦不待言。然苟閣下不惜紆尊,笑而納此芹獻,則非特仆之為榮,亦已過當,且誓將以有生之暇日,竭其勤懇之微力,從事差可不負閣下青睞之作以自勵。設此初次問世之篇章,不堪入目,則有負閣下之栽培,誠惶恐之不暇,更何敢再事此磽瘠硯田之耕耘,以重其以蕪雜之同褻瀆清聽之罪乎?竊不自諒,以為凡此一切,皆閣下之叡知及明鑒是賴,即閣下之所欲,與世人之所期待,亦莫不以此是賴也。

閣下犬馬仆威廉·莎士比亞

太陽剛剛東升,圓圓的臉又大又紅,泣露的清曉也剛剛別去,猶留遺蹤,雙頰緋紅的阿都尼,就已馳逐匆匆。

他愛好的是追獵,他嗤笑的是談情。

維納斯偏把單思害,急急忙忙,緊緊隨定,拚卻女兒羞容,憑厚顏,要演一出凰求鳳。

她先誇他美,說,“你比我還美好幾倍。

地上百卉你為魁,芬芳清逸絕無對。

仙子比你失顏色,壯男比你空雄偉。

你潔白勝過白鴿子,嬌紅勝過紅玫瑰。

造化生你,自鬥智慧,使你一身,俊秀薈萃。

她說,‘你若一旦休,便天地同盡,萬物共毀。’“你這奇異的英華,請你屈尊先下駿馬。

且把昂然的馬首鞍頭絡,韁繩鞍頭搭。

你若賞臉肯貶身價,那我的溫存浹洽,有萬般未經人知的甜蜜,作你的酬答。

咱們到這永無嘶嘶蛇鳴的地方先坐下,坐定後,要緊緊相偎倚,我好把你來吻殺。

“我這吻,決不會因過多而膩得你惡心,它若越多,它就越會惹得你饑渴難忍。

它叫你的嘴唇時紅時白,變化無窮盡。

十吻猶似一吻新,一吻就甜過二十吻。

如果在這樣消遣光陰的娛樂中共廝混,那麼,炎夏遲遲的長日,都要去得像一瞬。“

她這樣講,並捉住他汗津津的手不放。

(汗津津的,表示他精力充沛、血氣盛旺)

風情激得她顫聲叫這汗是玉液瓊漿,世上給女神治相思的靈藥,數它最強。

愛焰給了她一股力量,弄得她如癡如狂,叫她勇氣勃勃地,把他從馬上揪到地上。

她一隻手挽住了韁繩,把駿馬輕攏,另一隻胳膊把那嫩孩子緊緊挾定。

隻見他又紅臉,又噘嘴,老那麼心硬,似木石無靈,不懂什麼叫男女風情。

她臉又紅,心又熱,似一團炭火,熊熊融融,他臉也紅,心卻冷,隻羞似霞烘,嚴如霜凝。

她輕快敏捷地——使她這樣的是愛力——把鏤飾的韁繩在皴裂的樹枝上拴起。

馬已經這樣係牢,她就連忙打主意,想把騎馬那個人的心也牢牢緊係。

她像願意人家對她那樣,推他仰臥在地。

愛既無法使他就範,她就用力把他控製。

他一倒在塵埃,她也臥下和他並排。

他們用胳膊和胯骨支身,側臥相挨。

他直皺眉頭,她就直撫摸他的兩腮。

他開口罵,她就用吻把他的嘴堵塞。

她一邊吻,一邊把情話續續斷斷講起來。

“你要是罵,我就堵住了你,叫你有口難開。”

他又煩躁、又害臊,鬧得兩腮似火燒。

她就用淚往他處女一般熱的臉上澆。

接著又歎息像輕風嫋,金發像日色耀,把汗在他臉上的淚痕,給他吹幹拂掉。

他罵她輕佻,說她不知自好,淨賣弄風騷。

他還要絮叨,她就用嘴堵得他語咽聲銷。

空腹的蒼鷹,餓得眼疾心急,饞涎欲滴,抓住小鳥,用利喙把毛、肉、骨頭一齊撕。

鼓翼助威勢,貪婪猛吞噬,忙忙又急急,饑胃填不滿,食物咽不盡,就無停止時。

她就像這樣,把他的額、腮、下頦吻個不已,因為她吻完了一遍,又從頭兒開始吻起。

他無奈隻好不抵抗,要他情願卻難想。

他躺在那兒直喘息,氣都撲到她臉上。

她把這氣吸,像強者吃弱者的肉那樣。

她說這就是天降的雲液,神賜的玉漿;她恨不得她的雙頰就是花園,花發草長,好來承受這樣甘霖的灌溉,瓊露的滋養。

你曾見過小鳥落了網羅,無法能逃脫?

阿都尼在她懷裏,就像小鳥落了網羅。

他懊惱,半因羞澀,半因不敢強掙硬奪。

他的兩眼越含嗔,他的美貌越增顏色。

本來就滿了槽的河水,再加上大雨滂沱,勢必溢出河槽,往兩岸氾濫,把四處淹沒。

她一直地苦訴衷懷,迷人地苦訴衷懷,因為她要對迷人的兩耳,把心事表白。

但是他卻老鬧脾氣,老皺頭,老不耐,有時羞得臉通紅,又有時氣得臉灰白。

臉紅時她最愛,臉白時她就愛上更加愛,那比起她所最愛的來,更叫她笑逐顏開。

不管他羞答答,怒衝衝,她看著都動情。

她指著她那永遠纖柔、白嫩的手作證,說她決不離開他那柔軟溫暖的酥胸,除非他被她的眼淚所馴服,言聽計從;因為她早就已經淚如雨傾,滿臉上縱橫。

甜甜一吻,就能把本來沒有完的債還清。

他聽她作了這樣誓詞,便把下頦仰起。

但他正要把她所求的東西勉強賜給,卻像鸊鵜在水裏那樣,稍一探頭窺伺,看見有人了望,就又一下鑽回了水底。

因此她雖把雙唇噘起,準備他對她還禮,他卻把嘴轉到另一邊,同時把眼睛一閉。

夏日炎炎中路上的人,即便渴得要暈,也從來沒有像她那樣,急於一潤渴吻。

她隻聞香卻難到口,這心癢叫人怎忍。

她淚水如浴似淋,卻救不得心火如焚。

“哎呀,”她喊道,“你這孩子心如鐵石真好狠,我不過隻求你一吻,又何必這樣苦慳吝。

“我也曾有一度被追求得忙,像你這樣。

追我的非別個,是戰神,威凜冽,貌昂藏。

他在戰場上,從未低過頭,出名的強項。

他到處戰無不勝,從來就沒打過敗仗。

然而他卻是我的俘虜,甘心作我的廝養。

他向我求過現在你能不求而獲的歡暢。

“他那傷痕斑斑的盾,百戰猶完的甲,還有長矛,都曾在我的祭壇上閑掛,他為我,學會了蹁躚舞步,諸般戲耍,他為我,學會了打情罵俏,鬥口磨牙,耳裏厭聞戰鼓喧鬧,眼裏厭看旌旗飄颯;在我的繡榻上安營,在我的玉臂間廝殺。

“這樣,以威勢服人的還得服我的威勢。

一根紅玫瑰鏈子,就拴得他匍匐在地。

多麼硬的鋼鐵,在他手裏都成了爛泥。

然而我對他鄙夷,他卻隻有奴顏婢膝。

你現在能使製伏了戰神的我低聲下氣,請不必驕傲誇耀,回答我的愛才是正理。

“你隻把你的香唇觸到我的嘴唇上,(我的嘴唇也很紅,雖然沒有你的香),那這個吻的甜蜜,咱們就能同受共享。

抬起頭來!地上有什麼吸引你的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