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2010年2月13號,古城騾夷。
噔、噔、噔……
一雙黑色的皮靴踩著石板街道。剛剛下完雨,空氣間還留著濃濃的水霧,暮色將至,旁邊的路燈,昏黃的燈光,在被雨水衝刷過的石板下,流著隱隱的光。
他星眉劍目,唇紅齒白,隻是眼眸如一潭深不見底的湖水。白皙纖細的手撐著一把油紙傘,風輕撫雪白的長發,一步步朝著霧色朦朧的前方漫行著,正如同漫行在一條寂寞的曆史長河。
一千年了,一切都已物是人非,可他仍然還是他。一千年的時光,已經他忘記了自己是誰,自己究竟是等待什麼,前方的終點又在哪裏?他隻能這樣,一個人在這漫長的寂寞的長河中漫行,直到油盡燈枯。
…………
張國玄曆五十八年,夏末秋初。
盡管騾夷城窮山惡水,但縣府衙門倒是出奇的威嚴氣派。若有眼力勁的人瞧著,就連門前最為普通的石獅子都是用上等白玉石打造而成。當地縣太爺劉錫劉大官人,本是商賈出生,坐了大半輩子生意便越做越沒味,索性砸了些錢買了這城中的縣令玩玩。
其實張國君王對著買官賣官的事,倒也睜隻眼閉隻眼。畢竟事無絕對,文人中可能有貪官,那商賈中也說不定會出現好官。何為好官,各地方官員承於國庫銀兩每年增多,且各地平民不怨聲載道,那便是好官。於是這劉錫劉大官人,便在君王眼裏便是好官。
大抵劉錫劉大官人商賈出生,對賺錢之道自是信手拈來。一般君王每年向各地一畝地征收千分之十的稅,他便征收千分之二十。然後身穿破舊青衫於田間考察,露出居廟堂之高憂其民的姿態,揚言自掏腰包為本地勞苦大眾減去千分之二的稅。百姓見此無疑感恩戴德,劉錫劉大官人懷裏揣著多出的千分之八的稅客氣道,解百姓之苦,乃劉某人義不容辭之事。
天一亮,劉官差便把自己弄得油頭粉麵,衣著整整齊齊,宛如過年一般。因為今兒是十五,衙門查閱賬務的日子,以往每月這時他的衣食父母劉大人,查完稅帳會照例給他們一群衙門官差賞點油水。劉官差見夫人的病這幾天有了好轉,在花錢買幾味藥病可就全好了,還有就是家裏那個小畜生現在也正值長身體,應該多買點肉喂喂那個小畜生。想到以後的美日子,劉肥官差喜上眉捎,跑得幾乎快要跌倒。
“哎呦喂!這是老劉嗎?我當還以為是那位俊俏的後生!”
“老劉啊!你今兒這身,是準備跑到衙門來相親的麼?”衙門口一群同僚瞧著劉官差油頭粉麵,滑稽的模樣一齊起哄道。
“去去去!”劉官差要是往常定是破口大罵,可今天卻老臉一紅,瞅了眼衙門後堂,接著問道:“劉大人還沒起床?”
“大人在後堂有請各位。”劉府廖管家走了出來,冷冷道。廖管家身材消瘦,生得賊眉鼠眼,迥然一副勢力像。以前劉官差一直總想找機會在沒人的地兒,給他來一黑棍,可今兒不知怎麼的,覺得他竟慈眉善目了起來。人說人逢喜事精神爽,劉官差細思倒還是這個理兒。
走過後花園三裏長廊,園間紫竹、波斯菊等名貴花草開得正盛。劉官差等些同僚,本一介粗人,沒有眼光也沒閑情欣賞,筆直走進了劉大人的書房。
劉錫劉大官人,雖說日理萬機,晝夜操勞,但身材依舊肥碩,今兒盡管天氣涼爽,但身子壓在花梨木椅上劉大人,臉頰上卻滿是汗珠,此時他邊用白色蘇錦手帕擦著額頭的汗珠,邊翻閱著桌上的帳薄,神態凝重。
以前總是端著笑臉的劉大人,此時表情嚴肅,在場官差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大人!”劉官差急性子,見劉大人沒有開口的意思,忍不住喚道。
劉大人滿是肥肉的臉頰不禁抽動一下,砰的一聲,一把將手上的帳薄扔到了劉官差等眾人的腳下。劉大人坐在書桌前,沒有話說,卻是不怒自威。
劉大人端起手邊的茶杯,吹口氣然後抿了一口,吐掉了口中少許的茶葉道:“都下去吧!下個月你們的俸祿都減一層。”
官差看上去風光,實則也是艱辛,每天六個時辰冒著生命危險在外巡邏,降薪隻是劉大人輕描淡寫一句話的事。在場官差雖是不忿,也是無計可施,一入官你死都衙門之人。報官也行,劉大人當然會受理,杖執二十棍然後攆出去,歡迎你常來。
此時有些心理承受低的官差,不覺紅了眼,差點衝過去,和前麵坐著喝茶的禽獸同歸於盡。還能怎麼樣,劉大人都發話了,在場官差隻能灰頭土臉轉身準備離去。
“劉小民!你等下”劉大人說這話的時候,也不看劉官差,隻顧品著杯中上好的毛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