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天昊蹲下身子安慰道:“不要難過,慢慢說。”
老年婦女說道:“我生下兩年丫頭後,鎮上讓我計劃生育,要是不去結紮,就要罰款拆房,實在得沒辦法,隻好外出打工。我來到軍墾市中醫院當護士,就是為了懷上孩子,六個月做B超,要是男娃生下來,要是女娃就打掉。那年冬天我有了孩子,臨近春節的時候,家裏有急事,跟老漢回到家。過完春節,我又到蘭州一家醫院當護士,六個月做B超,醫生說是女娃。我想打掉,醫生說太危險,就把娃生下來了。唉”
水天昊聽到這,似乎預感到了什麼,忙問:“生下來送人了?”
老年婦女歎氣道:“不送人,還能咋辦?”
水天昊問:“送給親戚了?”
老年婦女摸了一把眼淚:“送給親戚反倒好了,用不著我花這麼長時間打聽水天昊。”
水天昊故裝鎮靜:“你不認識他?”
老年婦女說:“不認識。他有個堂妹,一塊兒租房住,我們是鄰居,她說有個堂哥,是部隊的大官,老婆也是部隊的,家裏有個兒子,還想收養一個女兒。我麼好的條件,女娃送給他,是她的福分。女娃生下後,我看都沒看一眼,讓她抱走了,我真後悔啊!”
水天昊問:“你後悔什麼?”
老年婦女說到這兒,哽咽起來:“女兒長什麼樣,我都不知道。”
水天昊問:“反正不養,看了又能怎樣?”
老年婦女哭道:“看了,起碼有個影響。我就怕看了舍不得。”
水天昊總算明白了她的來曆,也許是來看丫頭的。心想,嬌嬌正在上大學,不能讓她找到水天昊,要不然攪得一家人不得安寧。
他這個堂妹就是水天娜,三個孩子上學後,一直住在紅光鎮,換了手機號,李小蘭跟她失去了聯係。
水天昊問:“他那位堂妹叫啥名字?”
“水天娜。”
“水天娜沒有告訴他的名字?”
“我問過,她沒說。十多年了,再沒聯係過。”
“她沒告訴你家庭住址?”
“留了一張紙條,找不到了,要不然早就找到他了,我還能坐在這兒跟你說這些。”
水天昊暗喜,謝天謝地,她不認識收養孩子的水天昊,也沒不到當年和她相好的那個水天昊。
“這麼多年過去,你找他幹嗎?”
說起這事,老年婦女歎起了氣:“唉,我就是想看她一眼。給你說實話,我那兩個閨女已不在人世了。”
水天昊聽說兩個閨女已不在人世,像是聽錯了,睜大眼睛吃驚的問:“什麼,不在人世了,怎麼回事?”
“這是兩年前的事了。兩個閨女去飯館打工,冬天宿舍冷,生爐子取暖,早晨沒上班,老板踹開門,兩個孩子已經不在了。多聽話的孩子,就這麼走了,我可憐的閨女啊”
老年婦女大聲哭起來,水天昊看見路人回頭向這邊張望,怕遭人誤會,趕緊勸慰道:“她嬸,不要哭了,這麼多人看你,人家笑話。”
老年婦女用衣袖拭幹眼淚:“大哥,不怕你笑話,三閨女不是我跟老公生的。”
水天昊顯得有些驚訝,心裏罵道,這女人是不是有病,互不相識,跟我說這些幹嗎?
他的好奇性迫使他要問個明白:“那是跟誰生的?”
老年婦女壓低噪門:“她可是水天昊的親骨肉啊!我這次來找他,就是想請他幫忙找到這個丫頭。他是孩子親爹,認了這個孩子,互相有個照應。唉,他沒這個命啊!”
水天昊聽到這話,兩腿一軟,坐在了地上。
老年婦女看他坐倒在地,伸出雙手拉住他的胳膊:“大哥咋了?”
水天昊站起身,拍拍:“腿麻了,蹲不住。唉,老了。”
“大哥是好人,麻煩你幫我打聽打聽,要是找不到,我就回去了。唉,我命裏沒這個孩子。”
“你叫啥名,要是打聽到,你住哪兒,我讓他去找你。”
“我叫李小蘭。這幾天就在大門口,你要是打聽到,領我去見他。”
“李小蘭,李小蘭。”水天昊應道:“好,打聽到他的下落,一定領你去見他。唉,這個小區,都是新住戶,相互不認識,可能打聽不到。”
“打聽不到,給我說一聲。兒子在家等我呢。”
“你還有個兒子?”
“丫頭送人,不就是為了生個兒子嗎?兒子今年十七了,還在讀高中。”
“我看你困了,還是早點回去休息吧。打聽不到,我會告訴你。”
老年婦女慢慢站起身,拍了拍灰塵,佝僂著腰背向馬路對麵走去。
水天昊走進家門,文雅潔絮叨:丫頭想在網上看看他,這麼長時間不回來,關機休息了。
水天昊像做錯了事,不敢正視她,怕她看出端倪,打破砂鍋問到底,萬一說漏嘴,大吵大鬧,樓上樓下聽見了,還不笑話他。
水天昊洗了把臉,早早上床睡了。心想,當年那個活潑俊俏的李小蘭,咋變成了這個模樣,是不是兩個丫頭沒了愁的?
嬌嬌是這個“水天昊”的親生骨肉,找他是為了找到丫頭,父女相認;找那個“水天昊”是為了看看丫頭。
李小蘭呀,李小蘭,你哪知道,跟你聊了大半天心事的那位好心大哥,就是當年那個滿頭黑發、風流倜儻、說話風趣、領她去家裏過夜的那個“水天昊”,是丫頭的親生父親;又是你苦苦尋找無果,將你閨女當親生丫頭的這個“水天昊”。你放心的回去吧,丫頭就在我身邊
唉,人老珠黃,兩眼昏花,對麵相見不相識,可憐的李小蘭啊!這輩子再也見不到親生骨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