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秋初冬,寒風陣陣,參天大樹隻剩下寥寥幾片枯葉還在風中掙紮,讓天地間平添幾分蕭瑟之感,普通人家經過了秋收時的勞碌,此刻已經不大願意出門,寧願在家裏貓著等待著寒冬的到來。而此時費邑內卻是人聲鼎沸,人群川流不息,比平時都還要熱鬧幾分。因為最近這些日子正是費邑的主宰,隨國上大夫嚴種收繳稅賦,攤派徭役兵役的日子。
費邑是這位嚴種大夫的封邑,離隨國都城豐都有數百裏地,傳到嚴種這一代,已經傳了十四代了。不過對於普通百姓來說,這些並不重要,事實上他們也弄不明白這些士大夫家的世係,他們隻知道他們世世代代都是嚴家的臣民,要向嚴家的家主盡臣民的義務—交賦服役,而嚴家的家主則負責保護他們免於妖獸的攻擊,鄰邦的掠奪以及派人裁決他們之間的糾紛。
如今正是他們履行義務的時候了,費邑和其他地方一樣,大家都聚族而居,幾乎每一個村子就是一個大的宗族、或幾個小的宗族組成。血緣是天然的紐帶,這樣即便於臣民平時互相協作,生活勞作,也方便了嚴家對費邑的管理。現在各村、各族都在自己這夥人中德高望重的村長、族長們的帶領下,車載人扛,將各式各樣的貢賦運到費邑的城中,前往嚴府進行交割。他們當中有的人在交割完成後就可以回家,有的人則會留下,被嚴家組織起來服役。服役的內容很龐雜,大致分為力役和兵役。力役包括築城、修渠、給主家看家護院、或者為主家幹些重體力活等等,兵役在平時相對簡單,主要是戰鬥訓練、守城警戒等。但是如果封邑遭受妖獸的襲擊或者有戰爭來臨,則所有符合要求的成年男子在接到命令後都要出征作戰。
費邑嚴家的府邸坐落在費邑城中心的位置,占地數百畝,青瓦白牆,無需過分地誇飾,僅是遠遠就可望見的庭院中數不清的參天栗樹、鬆樹、柏樹,就足以顯現出主人家的赫赫權勢和輝煌的家世。在嚴府東北角的角門處,正聚集著來自費邑各地的臣民,人雖然很多,卻並不雜亂。大家都按照各自的村族聚攏在一起,看著自家的貢賦。而村族中的耄老則都排隊站在門邊,等候嚴府管事唱名。被叫到的人走上前去,恭敬地遞上自己貢賦的單子,管事看看貢賦是否符合要求,然後門前站著的十幾個小廝中,自有人去查點數目,等小廝查點完成後,若是數目不錯,管事就給對方發個蓋有印章的竹簽,東西就算交割完成了,否則就要補齊才能完事。如果有些村族趕上服役,則另有小廝清點人數,安排住處,一絲不亂。
此時一個七十多歲的老頭,老態龍鍾,顫巍巍地拄著拐杖一步步地挪了過來,見到管事的連忙欠身行禮,將拐杖夾在腋下,雙手從懷中掏出一份竹簡,謙卑地遞到管事麵前。
“張管事,又讓您受累了,小老兒給您道個罪。”
張管事四十來歲年紀,身寬體胖,臉麵白淨,眯縫著眼冷笑著說:“老王頭,怎麼又是你來,上次你來給嚴大人請安時,嚴大人不是給了你恩典,說允許你今後派個機靈踏實的後生幫你做這些事嗎?”
“那些後生都毛糙,哪有擔當大事的料子,可憐我這把老骨頭替他們操碎了心,那還敢把主家的事給他們辦,要是有個閃失可怎麼得了,您說是不是這個理?”
“我呸,老家夥,別以為你張爺看不穿你那點小心思,你不過是仗著自己年紀大,在大人麵前有些體麵,就老在大人們麵前晃蕩,打著占便宜的心思。上次見了嚴大人一麵可是減免了你們村今年一成的貢賦啊。爺沒說錯吧。”
王老頭趕忙搖頭擺手說:“哪裏、哪裏,那都是小嚴大人的恩典,體恤我們這些庶民的難處,今年年成不好,遭了旱災,又不知從哪個山裏竄出了一些蠱雕、駮這樣的妖獸,傷了好些人不說,還糟蹋了不少莊稼。嚴大人知道後,知道我們生計艱難,這才發了恩典……”
張管事不耐煩地打斷說:“有完沒完,左一個嚴大人,右一個嚴大人,你的意思是說爺們對你們太刻薄,不體恤你們是嗎?”
“不是的、不是的,誰不知道張管事可是個大善人啊,這些年要不是得您照應,我們的日子哪能過得像現在這般舒心,我們全族都感念您的好。”王老頭一邊極力解釋,一邊令人不易察覺地從懷中掏出一串銅錢,快速塞在了張管事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