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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首·重逢·曾經滄海

很冷……

身體很冷……

不,不是身體很冷,而是心很冷,所以連帶地身體也開始冷起來……

許淡衫感覺自己仿佛在黑暗的地牢中,感受著潮濕的發著腐敗味道的稻草圍聚在身邊,蟑螂老鼠在旁邊地動著,啃咬著自己的腳趾。難聞的味道麻痹著自己的鼻子,而眼睛也什麼都看不清楚。

想要努力睜開眼睛,卻無論如何都睜不開。

自己,這是在哪裏呢?

遲鈍地想了想,她這才扯動嘴角笑了出來。

是了,是在“浮雲樓”的地牢裏呢。

就是因為自己沒有識破“水月鏡花”的詭計,被他偽裝出來的假象所欺騙,所以才導致“青霜樓”攻擊不成,反被“浮雲樓”削減了大半……

於是就連身為自己“青霜樓”三管事之一的自己也淪為了階下囚。

這算是什麼呢?賠了夫人又折兵嗎?

她自嘲地苦笑了一下,卻隻是嘴角微微地抽動,她甚至連苦笑的力氣和精神都沒有了。三天沒有吃任何的東西,三天沒有喝水,鐵打的漢子都忍受不了,更不用說大病還沒有好的她……

雖然沒有加諸在肉體上任何的折磨,但是從這些情況上看,花飛緣是絕對讓她死的了……

也罷,自己也確實沒有繼續活下去的價值了……

父母的仇已經報了,公子的大恩大德也已經還得七七八八,也已經嚐試過這世間的富貴榮華以及愛恨情仇,那麼也就沒有什麼想要留戀的了……

既然如此,就瀟灑地放開,然後早點擺脫那噬人的折磨吧……

可是,自己又在猶豫什麼呢?還在期盼著什麼呢?不知道,她也不想知道,畢竟知道了對現在的自己而言,隻有傷害啊……

正發呆著,隻聽到有人的腳步聲雜遝而來,接著一陣呼喝,一陣兵器碰撞之聲,以及慘叫聲混雜起來,形成一片混亂。她漠不關心,反正現在無論如何都與她無關。不久後,鎖鏈“鏘啷”聲響起,一雙靴子出現在麵前。

“許淡衫!你還在這裏等死嗎?!”

熟悉的聲音,熟悉的味道,熟悉的腔調,不用看也知道是以前同在“青霜樓”的人。這是什麼意思?特地跑過來看她這個階下囚嗎?

“你還好意思活著!都是因為你,都是因為你公子才失蹤!我們‘青霜樓’都是因為你帶來的那些虛假情報才落的如此下場!你這個女人!你為什麼現在還活著?!”

寶劍指到了她的臉上麵,稍微用力,她慘白的肌膚立刻出現一道紅痕,鮮血順著臉頰流下,滴落在衣襟上,形成一朵朵嫣紅的花,散發著妖冶的光澤。

“你去死吧!”

閉上眼睛,嘴唇卻勾勒出一抹微笑。這樣也好,讓過去相處甚好的人結束這樣的生命,如此再好不過了……

劍氣旋轉,隻聽到一聲呼喝,一聲哀號,等了許久都沒有疼痛的感覺,許淡衫這才睜開眼來。麵前李祈荃高大的身影站立著,為她擋下了那電光火石的一擊。

“你沒事吧?”

她微微閉上眼睛,難以掩飾心中淡淡的傷感。昔日熟人淌血的容顏展現在自己麵前,那突出的眼白怨恨地看著她,指責著她的罪行。不想看見如此醜陋的自己,所以她閉上了眼睛。

看著她日漸消瘦的容顏,看著生氣與精明從她身上消失無蹤,李祈荃歎口氣,隻得出去重新上鎖,放她一個人在牢籠裏麵。

直到那腳步聲消失良久,許淡衫才睜開眼來,看著李祈荃沒有帶走的屍體,撫摸著那充滿了仇恨的容顏,淚珠如斷了線的珠子,忍耐良久終於落了下來,盤旋著,嗚咽著,訴說著她的悔恨……

恨啊,愛啊,一切都離得好遙遠……

睫毛輕顫,素指微揚,原“浮雲樓”上“觀月”七層塔中,花飛緣斜斜倚靠在軟榻之上,手捧一冊書,發著呆走著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風吹拂著他的頭發,讓他身上原本就濃鬱的香氣,混合上外麵飄進來的花香,更加濃鬱,熏染著整個屋子,頗有一種讓人目眩神迷的感覺。

目光在紙張上流連,上麵的符號卻一點也沒有填進腦子裏,隻是單純地盯著,神誌在回遊天際。

“公子,剛剛有人闖入地牢,想要殺死許淡衫。”

李祈荃躬身行禮,沉靜的聲音所闡述的事實讓花飛緣手指微微顫動,揚起的睫毛下黑眸如水,迅速看了一眼他的神情後,再度恢複平靜。

“將闖入者的屍體拖出去。”

“是……”

絲毫不意外,他看出自己救了許淡衫這件事,李祈荃回答了以後卻仍然呆在原地,就這麼維持著這樣的姿勢,不動不看他。

花飛緣詫異地挑動眉毛,淡淡地說:“你……做什麼?”

“沒什麼,隻是祈荃不明白公子的想法……”

“哦?有什麼不明白的?說來聽聽。”

合上書本,嘴唇邊蘊著溫柔的笑容,隻有那雙眼睛,散發著鷹般銳利的光芒,看著自己那個絕對忠心不二的下屬,花飛緣顯得陰沉。

李祈荃一向是個藏不住心事的人,而他又挑在這個時候來向自己說教,估計八成和那女人脫不了關係。也是,自己的態度夠曖昧,夠違反做事的規則,也難怪一向老實不懂得耍心計的李祈荃會向自己質疑。

“是這樣的,我一直想不明白公子和許淡衫許姑娘的關係……”猶豫了片刻,李祈荃還是將心中的話說了出來。

花飛緣了然地微笑,知道自己確實足夠聰明,雖然猜中了這個話題,但是在聽到那個熟悉的名字的瞬間,還是有一種莫明的感覺湧上來,無法抑製。

“公子你……那些日子和許淡衫姑娘在一起,我看出公子並不完全是偽裝的。我從小就跟在公子身邊伺候,雖說我笨,但是公子的一些想法還是感覺得到的……公子你,公子你明明對許姑娘動了感情,為什麼還要這麼對待她?”

“哦?”花飛緣換了個姿勢,似笑非笑地看著結巴的李祈荃,心中卻暗暗吃驚。怎麼?連一向老實的李祈荃都看出了他的異常,難道自己真的表現得這麼明顯?不,不會的,那隻是長久在自己身邊所形成的感覺而已,他是絕對無法了解自己的心思的……畢竟,就連自己也無法正確地處理這複雜的心態……

“公子你,最近心不在焉的時候越來越多了,常常看著一本書許久都不翻頁,夜裏也不回‘觀月’休息,反而跑到前不久許姑娘待的客房睡覺……就連待在花園的時間都比以前的要多得多,而且還經常看見您皺眉頭……”

“我……表現得有那麼明顯嗎?”心中微微一動,這麼回想起來,也確實是這樣。

“嗯,我看得出公子是在勉強自己!”李祈荃看向他的眼神熾烈,燒灼得他的內心都疼痛起來,“明明那麼在乎許姑娘,為什麼還要把她關在地牢裏?還要那樣折磨她?我剛才說有刺客進去的時候,您的手指明明顫抖,看到我的表情馬上放鬆了下來……您為什麼……”

“啪”的一聲響,花飛緣手中的書落到了地上,也打斷了李祈荃的話。一用力,花飛緣****著雙足盈盈站起,目光如炬,死死地盯著麵前翻身跪拜的男人。

“我累了,你出去吧!”

“可是,公子……”

“出去!”冰冷的語聲下著逐客令,李祈荃深深看了他一眼,隻得抱拳行禮退了出去。門關上所發出的聲響得讓花飛緣泄氣似的向後坐倒。長發披散,散布在他的身體四周,如絹如緞,讓他想起很久以前,他和她共同坐在軟榻之上顫抖的親吻。

纖細的手指,倔強卻憐惜的眼眸,柔軟的女性身軀,獨特的淡淡清香。身體無法抑製地發熱,花飛緣雙手抱住自己的身體,喃喃自語:“我當然知道她是怎樣的存在,我當然清楚自己心中的感情,我當然明白……正因為如此,正因為如此,我更加留她不得!絕對留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