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六 在人間(2 / 3)

“很遺憾,我對此愛莫能助。”他指指門外。方檀正負手站在那兒,等待將他引渡回國。

星期二上午九點十三分,新約國際機場。

114號航班晚點,尚不明確具體起飛時間。克勞德與方檀坐在候機大廳,一個專心收看大屏幕滾動播放的新聞,一個認真閱讀可在機場免費領取的雜誌,兩個人都表現得極具耐心。

“這下你徹底出名了。”方檀揚了揚手裏的雜誌,半是玩笑地說。克勞德掃了一眼那封麵,碩大的“爭鋒”二字壓著他滿是血汙的腦門,實在有說不出的可笑。

“我對成為媒體的焦點毫無興趣。”他不會忘記那個叫齊薇朵的女記者在醫院見了他就似打過雞血一樣瘋狂,不管不顧地撲上來一通拍照,真是恨不得詛咒她同淪為喪屍的任何一條可憐性命互換互換。

方檀露出淡淡的微笑:“唐先生,你的個人意願無足輕重。”她把視線移到他的手背上,長久地凝視那雙手套,睫毛微微顫動。

“就是在那種環境下你也戴著它們……”

“這是我身體的一部分,”克勞德輕描淡寫地回道,“額外器官。”

方檀的笑容消失了。她的眼神起了變化,明媚的光芒湮滅下去,仿佛螢火蟲飛回黑暗的巢穴。半晌,她一臉堅毅地將手覆在他手上,手心的濕潤隔著一層布料傳達到他那裏。

“怎麼了?”他留意到她麵部線條繃得很緊。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押你回去能做什麼……”她的頭連同聲音一起降低高度,最後疲憊地靠在他肩膀上,“我一直在想,‘白手’所做的,明明應該是犯罪,不是嗎?法律是這麼審判的,良知是這麼譴責的,所以我要把你繩之以法。可是現在我越來越不明白,如果國家授權的‘公道’和‘暴力’不能夠維護公民的合法權益的話,那麼,那麼就這樣了?”

女警探痛苦地閉起眼睛,可想而知這些質問壓抑在她心頭有多久、多深。

“這個年代太混亂了,這些定義太混亂了!隻要辯護律師的舌頭夠厲害,聲情並茂,打動陪審團的芳心,就可獲得赦免,逍遙法外。搶劫的無需賠償,殺人的不必償命,就這樣,重歸美好生活?那法律還有什麼意義,正義,又在哪裏?!”

猛睜開眼,躍入眼簾的是在保鏢簇擁下返回府邸的夜陽將軍受到民眾的夾道歡迎,大家紛紛用抗議標牌及營養的番茄雞蛋展示熱情,親切祝福他全家身心健康。她算是半個局內人,對將軍的為人早有耳聞,也深知在喪屍事件中他的不易以及努力,因而更覺義憤。而在克勞德加入到鏟除“拉普拉斯妖”行動的這段時間裏,她經手的一起案件更加劇了她信念的動搖:那幫匪徒毀了那個女孩的一生,卻由於未成年而逃過牢獄之災,僅僅需要接受思想教育、執行為期三個月的社區勞動!法律到頭來,竟然保護起了犯法者!

禮貌地拍拍她的手,克勞德準備岔開話題。這是不會有收獲的爭論,因為它永遠沒有標準答案。法律以政府為支柱,宗教以神明為後盾,大家各有各的立場,各被各的立足點賦予了懲奸除惡的權力,那就夠了。至於“白手”,他可不敢妄稱他們是替天行道。他隻承認,他們是殺手,專職殺人,同時是醫生,救死扶傷。殺人和救人對他們而言就是一項計劃,那些生命濃縮在字詞的組合排列中,姓名被標記在日程安排表上,沒有感情色彩,隻是不斷實施。他們依從主觀判斷執行正義,沒有授權,就自己給自己當判官。

“別以偏概全,把我拔高得太過分。”他說,“雖然我確實是一個好人。”

她被逗笑了:“是嗎?有多好?”

“非常好。”他對答如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