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果然鬆開了雙手,絲毫沒有硬來的意思。“我不說,你別生氣,好嗎?”
如果陸永城用強硬的態度待我,或許我會厭惡;但是他用這般溫柔的聲音示弱,我的心一下子就軟了下來。我很怕他用心疼的眼神看著我,會把我好不容易偽裝起來的堅強摧毀。我更害怕,他含著寵溺的眼神,會讓我再一次搖擺不定。
“你的腿剛康複不久,不能站太久,我送你回去。”
陸永城下意識拍了拍自己的膝蓋,笑得有些苦澀,“嗯,站久了確實會累,不過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我折回家裏取了鑰匙,然後送陸永城回家。坐在汽車的副駕駛座上,陸永城似乎有些不自然,笑著問我,“位置對調了,我不太習慣。”
“等你康複了,就可以重新開車。”我一邊係安全帶,一邊問道,“你現在住哪裏?”
陸永城沉默了一會兒,才輕聲回答,“以前我們住的地方。”
此刻,我的心怔了一下,似乎對那個曾經居住過的地方依舊心有餘悸。我以前曾經告訴過自己,再也不要回去,不要回到那個失去孩子的地方。可是,人就是這麼倔強的動物,想著在哪裏跌倒,就想從哪裏爬起來。
一路上我們都沒有說話,車裏的CD播放著一首首我記不清名字的英文曲。陸永城靠在座位上,右手的手指彎曲起來輕輕敲打汽車的車窗。他似乎滿懷心事,卻又努力裝得從容。等紅綠燈的時候,我偷看了他一眼,發現他嘴角的笑容似乎一直都在。
“到了,你回去的時候小心一點。”我把汽車停靠在小區側門的白蘭花樹下,看著那條熟悉的小路,我的思緒被回憶牽扯著往那間小小的單身公寓走去。
陸永城抬頭看著紛紛落下的樹葉,提議說,“要上去坐坐嗎?”
從我的這個角度,剛好可以看到陸永城清秀的臉容,像從前那樣散發著壞壞的笑意。我的雙手不知覺地解開了安全帶,點頭回應說,“好。”
當再次踏足那棟陰暗的舊樓時,陸永城從身後牽住了我的右手,像從前一樣把手心的溫度和勇氣都傳給了我。
“讓我牽著,別放手。”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的。直到到達六樓那扇棕色的大門,他才把我的右手放開,伸到口袋裏拿鑰匙。他的鑰匙扣依舊是從前我送給他的小叮當,藍色的塑料外殼已經磨成了白色,胸前的黃色小鈴鐺發出了清脆的響聲。
“當啷…當啷…”
我有那麼一瞬間感到全身的神經都繃緊,棕色的大門被陸永城徐徐打開。曾經熟悉的擺設映入了我的眼簾,客廳的擺設沒有變動過,就連玄關櫃上的仙人球,也靜靜地待在原來的地方。
我挪開了腳步,四周環顧了一眼,最後停靠在淺綠色的玻璃窗前。窗簾布散發著淡淡的薰衣草味,站在這個角度剛好可以看到樓下那條陰暗的小路,一直通往小區的側門。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靠近窗戶的小桌子上,擺放著我在網上買回來的水晶花瓶。淺粉色的吉梗花正含苞欲放,幾縷幽香吸引了我的注意。
“芷晴…”陸永城在靠窗的沙發上坐下來,右手卻落在茶幾上的陶瓷錢罐上,“其實我從未離開過。”
我感到自己的心跳聲瞬間凝滯下來,伴隨著陸永城敲打錢罐的聲音躍動。我回過頭,看著他正神色悲傷地看著手中的錢罐,語氣傷感地說,“我花了一天時間把這個錢罐黏好,可是有些東西碎了就碎了,即使黏好,上麵也布滿裂痕。”
“陸永城…”此刻的我已經痛苦得說不出話來,為什麼現實這麼殘酷,讓我忍不住又回到了這個夢靨開始的地方?
他靠在沙發上,雙手捧著小豬錢罐望向我,眼中閃著淚花。“那天晚上我回來後,看到滿地的血跡,嚇得整個人都失了神。我瘋狂地撥打你的電話,卻無法接通。我像傻子一樣四處尋找你的身影,可是我找不到…我找不到你…直到在第二天,我才收到你發給我的短信…”
“別說了,陸永城我求你別說了…”我痛苦地捂著臉,感覺淚水從指間不斷地湧出。我記不清自己多久沒有過這種撕心裂肺的感覺了,但我忍不住,忍不住心痛的感覺,淚水像擰開的水龍頭般傾瀉下來。
陸永城慌忙從沙發上站起來,想要把我擁入懷裏細心安慰,卻被我一手推開了。我看著他,感覺那種竭斯底裏的痛楚又再一次湧出我的心尖。“陸永城,我求你別過來…我曾經很努力想要原諒你,可是原諒了你以後,我還未能原諒自己。我求你不要跟著我好嗎?我想一個人靜靜…”
說完這句話,我跌跌蕩蕩地往門口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