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市的冬天入夜早,五點的時候已經漆黑一片。還好現在,明月高懸,萬裏無雲,明天又是好天氣。
陳沉停下車,叼了根煙在嘴裏,先吸了兩口。才推開門走了下去,靠在車頭上,憋了一天的話,是時候說了。
解璘亦步亦趨,留意著陳沉的一舉一動。這段日子他住院,這還是第一次見陳沉抽煙。
看陳沉三指夾煙的姿勢,彈煙灰的動作,都一個詞:嫻熟。
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抽煙的呢?為什麼才抽煙的呢?解璘陷入了沉思。
他看著陳沉在他麵前抽煙,到最後甚至有些羨慕起了陳沉手上的那支香煙。可以親吻陳沉的嘴唇,可以停在他的眼前,可以被他捧在手中。
“今天是一月九號,就算我們重新在一起的日子。你沒意見吧?”陳沉突然開口。
“嗯——”解璘猛地回神,“沒有,都聽你的。”
能重新在一起就值得普天同慶了,哪裏能想到意見兩個字。
“我先提醒你。”陳沉看解璘的呆樣,眼裏難得的揣了挑釁的神采,“如果我不高興,跟你提分手,你就不許再纏著我。”
“好。”解璘沒覺得不吉利,他足夠自信,“那我也提醒你,我要和你在一起,你點頭,我們就結婚。不管用怎樣的名義,怎樣的形式,我要和你過一輩子。”
這句話好耳熟,陳沉覺得自己應該聽過。
是不是當年的解璘,也說過類似的話?
如果這不是錯覺,那麼這些年的堅持,究竟是什麼在支撐?
這一瞬間的震撼,竟媲美他的第一次深潛,跟著海龜漫遊過白窪沙叢。
“沒別的事,我就回去睡覺了。”陳沉不敢再往深裏想,再加上他本來也相當疲憊,頭會痛的。
“等等!”出乎意料地,解璘卻叫住了他。
“有事?”陳沉回頭。
“我——”
“有事直說,別磨嘰。”
“我想看看——”解璘支吾著,“你的耳朵。”
耳朵?
陳沉背過臉,雖然一直用頭發遮住,但他知道自己的耳朵什麼樣:“沒什麼好看的。”
但陳沉的拒絕沒能讓解璘放棄,他的口吻並不強硬,反而像在撒嬌:“可是我想看。”
“隨便你。”陳沉破罐破摔,沒什麼大不了的。
解璘終於得了許可,小心地曲起兩指,撩開陳沉的頭發撥到耳後。先前有頭發遮擋,解璘並沒注意到,陳沉的右耳上,佩戴著好多耳釘。他仔仔細細地數,越數心越慌。加上今天打的,正好十枚。
是他想多了嗎?這是陳沉在表達心中恨意的方式嗎?他們分開了十年,有這樣的巧合嗎?
“打這麼多,你不嫌疼?”解璘隱忍著心中的痛意,看著陳沉的傷口,他完全能夠感同身受。沒有理由,就是能。
情緒的傳遞讓陳沉也軟了口吻:“不是一次打的,還好。”
解璘又重複一遍,指尖仍輕柔地撫摸著陳沉的耳廓:“以後不打了,真的?”
“真的,隻要你——”差點說漏嘴,陳沉趕緊轉了話頭,耳朵也在解璘的指間異樣的發燙,欲蓋彌彰地擺脫出來,“不打了。”
陳沉,你剛才想說什麼?你又在緊張什麼?
“隻要我怎樣?”有期望有要求,不要藏著,提出來,我一定會做到!
過去的事,繞不開,得有個交待。
海上,沙灘,月下,流年,不追憶一把,倒真是浪費良辰。
過去啊,多遙遠的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