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送終人:你知道監獄裏總是有一些人,被判了終身監禁,注定要老死獄中,當他們快不行的時候,會被送去一家特殊的收容所也就是臨終關懷機構,在那裏度過自己人生的最後時光。
陪護他們,照顧他們最後一程的都是囚犯誌願者,被大家私底下叫做送終人,我呢,就是一個送終人。有人要死的時候總是很多話要說,很多往事要追憶,很多沒實現的心願要嘮叨,表示可惜、遺憾。我叫他們挑最後的最重要的最想要實現的那個心願說,然後我去幫他們實現。
尚哥哥:你怎麼進去的?
送終人:我也不是很清楚,法官說我擾亂社會秩序。怎麼放出來的我也很迷糊,好像是說雙慶市政府換頭頭後財政上出現了困難,臨終關懷這樣燒錢的機構也就被關閉了,而社會秩序卻聽說穩定了,就把我放了出來。
現在的人怎麼都沒了心願,那我可要餓肚子了。
尚哥哥:可能是沒到快死的跟前,不能逼出心願來。
半明半暗中,尚哥哥麵部輪廓凸顯出分明棱角,藏著秘密的雙眼,深邃得幽深莫測。一張俊逸的臉。
送終人唐突地開了一個老套的玩笑:很少有人跟我這樣的人聊得來,你要是有個妹妹,我一定娶她為妻,哈哈哈哈。
一陣爽朗的笑聲。
尚哥哥也笑了,難得撥雲見日般的笑容:世事無常,正巧,我真有個妹妹,在樹人中學上高三,估計她的劫難即將來臨,我工作在外地沒條件照顧她,我想,麻煩你幫她渡過那個劫難。不知道這個算不算心願,你有沒有興趣接。我妹妹叫尚婉婷……
轉鏡頭。樹人中學——
十七年前的這個時候,我還是條精蟲,外形滑稽如蝌蚪。從一個男子體內出來,在一個女子**奮力向前衝,不知目的為何,隻知當時身邊同胞都是如此,爭先恐後。我用盡全力,第一個紮入卵子,與之融合……其餘數億同胞們接連死去,我感到罪孽深重,貌似是我自己親手殺死了它們一樣。
這是一場不能容忍第二的比賽,為了我這個第一,同胞們隻能作鋪墊。這叫人無奈難過,於是從母體一脫落,我就大哭了一場——人,生下來為什麼要哭,別人出於什麼原因我不知道,而我,僅僅是因為犯了多愁善感的老毛病。
跑了第一才被生下來,而被生下來後還要接著爭第一,雖然第二不用再去死,我卻一樣身不由己,而且大家也都在樂此不疲。想著就累人,所以,當時我哭得還相當厲害。
高三五班,剛上完生物課,尚婉婷正在心猿意馬。
尚婉婷——尚婉婷——尚婉婷。女同桌吊車尾叫她的名字。
沒有回應,尚婉婷還陷在自己的思緒裏。突然一陣麵紅耳赤,作為一個女孩子,精蟲、**這些詞彙略顯淫穢,急急提起筆,伏案疾書。
做題,尚婉婷的習慣,利用課間十分鍾休息時間,把上一堂課的作業立時解決。對於時間,她總是見縫插針。
吊車尾:你知不知道我們班剛轉來的那個高個子,傳言說他是被以前學校開除的,犯了什麼大錯誤。
……
吊車尾:你知道他為什麼被開除嗎?
……
吊車尾:尚婉婷,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
尚婉婷:你是在叫我?
吊車尾:連坊間最熱門的八卦你都不關心,就知道學習學習再學習,然後考第一,周而複始的死循環,不累不膩麼。
尚婉婷停筆,捋一捋腦後的馬尾辮,略有所思,不知該如何作答。旋即又拿起筆,接著做題。
馬尾辨,尚婉婷留中規中矩的馬尾辮,出門的時候可以迅速簡潔地紮好,卻總也不忘謹慎地居中對齊,節約的時間可以用來——學習,自然還是學習。
吊車尾:哎,你寒假的漫展準備出什麼角色。
動漫,是尚婉婷與吊車尾唯一的交集,在休息的假期,尚婉婷堅持每日一畫,在學習的時間段,卻選擇避而不談。
一個公私分明,不具有娛樂精神的沉默者,亦是登峰造極的學習者。
別人怎麼看自己,尚婉婷也自顧不暇,她沒時間。她把時間拆分離析。人的一生約莫七十年,其中用於睡覺23年,工作14年,吃飯6年,排隊5年……最後能完全自由支配的不足9年。多麼彌足珍貴,因此她要把時間以秒為單位來利用,將這套時間分配體係刻在心裏,時時刻刻警示自己——浪費時間就是慢性自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