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走吧!”
這一聲出自一個瘦弱的黑衣少年之口,音調平穩安寧,仿佛是祖孫二人平日裏交談一般。黑衣少年從座中緩緩起身,走至廳心,目光落在一位鶴發老者身上。
隨著少年話音剛落,少年身旁的兩個身材較為高大的青年也立即起身,走到黑衣少年兩側,也看向那位鶴發老者。顯然黑衣少年這句話是對鶴發老者所發。三人突然起身,立即吸引了滿廳人的目光,鶴發老者一怔,目光掃過站在廳心的三人,見黑衣少年麵色如常,而少年左側的青年微露不豫之色,右側青年更是滿麵憤激,毫無遮掩,不禁一聲苦笑,轉身向主座的一位錦衣老者拱了拱手,說道:“既然如此,也是拳兒福薄,仙林兄,這就告辭了。”說著站起了身子。
那“仙林兄”忙道:“趙安老弟,我這兒子孫女不懂事,咱們哥倆兒幾十年的交情,做哥哥的為人,你還不清楚?這樁婚事是咱哥倆定的,十五年前這麼說,十五年年後我還是這麼說!”右手朝身前的桌子上重重一拍,轉向黑衣少年正色道,“拳兒,劉爺爺給你賠不是了!你放心,今日之事,劉爺爺定會給你個交待。”言語之中,甚是誠懇。那黑衣少年趙拳踏上一步,說道:“劉爺爺,您對拳兒好,拳兒時時記在心上,隻是拳兒天資魯鈍,難成大器。”說著向劉仙林身後的一位少女看了一眼,少女身材高挑,膚光勝雪,一對大眼活潑靈動,隻是眼中淚光閃閃,小嘴微微向上翹著,顯得極是倔強,目光一動不動看著地麵,更不向他看上一眼。
他深深吸了口氣,接著說道:“劉家妹子人長得好看,修為也高,我原是配她不上,您也不用為難。這婚約還是免了吧,這是我趙家退婚,可不是劉爺爺反悔,這次前來,也正是為此!”他話一出口,左側青年心裏頓時一陣喝彩,心下暗道:“三弟這話說得軟中帶硬,絲毫不墜我趙家威風。可也難為他了。”右側青年大聲說道:“不錯,我們這次正是前來退婚,我三弟沒法修煉元氣,可高攀不上劉大小姐!”這“劉大小姐”四個字,他拉長了聲音說出,話中譏諷不滿之意盡露。劉仙林如何聽不出,一時怔住,竟說不出話來。
趙安喝道:“午兒不得無禮。”轉頭對劉仙林道:“仙林兄,咱老哥倆不用多說了,不過這都是孩子們的意思,咱們就別插手了,還是聽孩子的吧!”劉仙林叫道:“老弟,這怎麼成?我……”一句話沒說完,隻見趙安朝自己緩緩擺了擺手,微微搖頭,示意自己不必再說下去了。他一時心亂如麻,這親事本是定好的,在他心裏不論如何,孫女都是趙家的媳婦,這念頭一直沒動搖過,以至於不顧血緣親情,反倒要為趙拳出頭,可萬萬沒想到趙拳如此豁然,也不知是該聽趙安的意思還是該按當年之約給孫女坐定親事,正躊躇間,趙安已經起身帶著三個孫子出廳而去,兒子劉鵬錦在後麵帶人送客,他望著四人的背影,心裏滿是愧疚,他知道四人這一走,劉趙兩家的交情這就算完了,不過事已至此,也沒法多說了,不禁又想到:“趙拳此來,一直沒有說幾句話,蕙蘭這麼一鬧,讓他大為難堪,可他竟能隱忍不發,心性堅忍,非常人能及,後來一句話輕描淡寫,立時反客為主,倒是占了上風,頭腦如此靈便,這孩子可不簡單!”回頭看了孫女一眼,見她仍是站在當地,一動不動,但終於不再流淚,他走上兩步,淡淡地道:“好了,如今也算遂了你的意了,隻是你別後悔就好!”轉身走進內屋。
早在來劉家之前,甚至是多年之前,趙拳心裏就明白他與劉家千金劉蕙蘭之間必定好事難成,雖說兩家是世交,兩人又是祖輩指腹為婚,但自己修煉丹田內氣,卻始終不得其法,時至今日,仍沒能在丹田內凝聚成氣團,縱然自己再勤奮努力,也難與劉蕙蘭比肩。
在這天泉大陸上,人們不分男女老幼,都是世代習武。多少年來,在天泉大陸上誕生的每一條生命,自其在母胎成形,就開始受母親丹田內氣的潤養,逐漸在丹田裏形成七簇微乎其微、透明無色的氣團,這七簇氣團,一經形成,便永駐丹田之內,隨胎兒脫離母體之後,便成為新生命修煉武學的根基,新生命在成長過程中,通過後天修煉,對這七簇氣團不斷培養,以此增進修為。由於此氣團秉受父母先天之氣而生以成其形,恃自身後天之氣而養以成其熟,乃溝通先天後天的至寶,為性命之基,天泉大陸上的人稱之為“元氣”,取“命之所在,以此為元”之意。“元氣”一旦凝聚,便會與身體相始終,其衰旺直接反應為身體精神的強弱,氣旺則體健,氣衰則神槁,氣存則生,氣亡則死。
趙拳是個例外,趙拳的母親懷胎三年零六個月才生下他來,本來懷胎時間越長,胎兒受母體內氣潤養越充分,胎兒體內的元氣團就會越充盈,孕期長是胎兒得天獨厚,可遇不可求。在天泉大陸上,每個胎兒的孕期都不同,但多在一年半以內,若是孕期超過一年半的,生下的胎兒大多體格強健,元氣充足,家人也會認為孩子有福氣,以後定然不會是平庸之輩,而且事實也確是如此,這樣的孩子大都在武學上有所造詣。孕期超過兩年的已經十分罕見了,而經過這麼長孕期誕下的胎兒,日後大多成就不凡,當趙拳的母親懷孕到兩年零一個月的時候,他們所在的青陽鎮就已經人盡皆知了,人們都知道趙安老爺子未出世的三孫子、趙薪未出世的三兒子是個好苗子,以後一定了不得。
趙家與劉家世代交好,在趙拳母親懷上他一年半後,劉家也不甘寂寞,也有人懷孕,那便是劉蕙蘭的母親。劉仙林與趙安兩人一商量,便為未出世的孫兒輩訂下了婚約。婚約定下後,又等了兩年,這兩個孩子才相繼出世,趙拳比劉蕙蘭早出生七天。算來劉蕙蘭母親的孕期是兩年有餘,已是相當了不起了,可趙拳卻足足在母親肚子裏待了三年半,孕期如此之長,更是罕見罕聞。在趙拳出生之前,人們早已傳得沸沸揚揚。當趙拳生下來後,更加不可思議的事情接踵而至——趙安父子在他體內感應不到任何元氣波動!
照理說嬰兒生下來,若是死嬰,自然沒有元氣,否則無論其體內的元氣多麼微弱,肯定能被感應到,即使嬰兒保不住,也能感應到元氣團逐漸萎縮。趙安父子十分詫異,靜待三天,見他除了丹田沒有元氣團之外,一切與普通嬰兒無異,請來高手名醫察看,卻也給不出說法來。這孩子體內雖沒有那七簇元氣團,可又偏偏精神如常,生氣十足,不像有夭折的跡象。這件怪事傳開,人們又是議論紛紛。早在他未出世前,人們就對這個小家夥充滿好奇,大家都盼望著看看這個在母親腹中待足三年半的孩童究竟有多麼神奇,誰料奇則奇了,神就不見得怎麼神了,驚奇之餘,不免大失所望,眼見這孩子一天天平安長大,趙家人也慢慢放心,時候一長,人們對這本應該是神嬰的怪胎也逐漸淡漠,隻是偶爾茶餘飯後無聊之際,也會提及趙家這個沒有丹田氣團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