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郭老二那天,水村的老老少少都去送葬,楊家莊也來了不少人,卻沒有一個人哭。楊虎子告訴盼水和主持葬禮的二麻子,楊疙瘩病了,下不了床,自己替他來送送郭叔。盼水已經哭不出聲了,被送她出嫁時的鄰家嫂子攙著和邁生走在最前麵,一個後生抱著尚小的邁生幫著他舉著白幡。盼水娘說,俺家沒後,盼水有恩於俺家,就讓邁生做孝子吧。
在離水村不遠的坡地上,一塚新墳立在了三塚舊墳旁,四塚墳一字排開,朝著水村的方向。幾個上了年紀的人看著四塚墳,想起了曾經挖過的三個黑窟窿,長歎不已。二麻子蹲在郭老大的墳前悲愴地念叨著:老哥呀,你們哥倆團聚了,水村的水叫你們這祖孫三代四個爺們團聚了…
送葬回來,鄉親們沒有散去,都跟著盼水回到了郭老二的院門外,立在那裏黑壓壓一片,沒有一點聲音。
盼水回到屋裏收拾了衣服用包袱裹上,在娘的淚眼中拉著孩子走出院門。有人為盼水打開了工具車的門,盼水把邁生先抱上了車,然後轉過頭看了看鄉親們那一雙雙痛苦而無奈的眼睛。盼水想起了李平山盯著自己胸脯的那雙色相的眼睛,想起了婆婆對自己的埋怨,想起了狗蛋叫喚著“俺要聞聞你身上的味”的傻笑聲。
盼水對鄉親們笑了笑:“明天,你們來李莊拉水。”
看著站在眼前的楊家莊人,盼水撲通一聲跪了下來:“俺替俺爹給你們楊家莊人賠罪了,明天,你們也來李莊拉水吧。”楊虎子和兩個上了年紀的人趕緊把盼水拉了起來,無奈地點了點頭。
工具車要出村口的時候停了下來,一個高大的漢子立在路中央一動不動。
跟在車後麵緩緩步行的鄉親們都立在了原地,沒有人上前去拉這個又一次立在路中央攔車的男人。
路中央的大雨拿出手機,衝著車裏的盼水喊著:“地質隊說了,咱村北麵還有一條水帶,他們明天就會趕過來的。”
盼水先是高興了一下,緊接著搖了搖頭,歎了口氣:“各家的旱井早就埋掉了,新井出水前,咱水村人吃什麼?楊家莊人吃什麼呀…”
盼水叫司機重新發動了汽車,大雨卻立在那裏絲毫未動,眼看就要撞到大雨了,司機不得不停車熄火。一個人在車裏,一個人在車前,倆人就這樣對峙著,複雜的眼神一來一往地交流著、爭鬥著,誰也沒有退縮的意思。
似乎有“隆隆”的發動機聲音從遠處傳來。大雨向身後指去,儼然一位勝利在握、成竹在胸的將軍。順著大雨的手指,幾輛水罐車成隊而來。
盼水心裏一驚:“那是水車嗎?難怪在墳地上沒見大雨,他是為水村、為楊家莊,也為自己送來了救命的水…”
鄉親們一下子明白了怎麼回事,呼啦一下跑上前去擋住了車頭:盼水,你不用回去了,留下來、留下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