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1 / 3)

周碩把棋子一扔,笑笑說:“我輸了我輸了,不常玩,下不過你了!”

說完款款地站起身來,拍拍兩手上的灰,向賓館方向雍容地一指:“我就住在那兒,沒事過去坐坐!”

穀老爺子連連搖頭說:“我不去,你不是周碩!”

周碩哈哈大笑:“真是老了,認不得人了。--你也比我大不了幾歲啊!唉,人哪,不抗混不抗混!”說罷就邁開穩健的步子,向深街緩緩踱去。幾個隨員也說,那老頭怎麼會連小時候的夥伴也認不出了?真是老糊塗了,不中用了。

楊家良默默地站在一旁看。等那些人走出一個相當的距離,穀老爺子就開始收攤了,手上一邊幹著,嘴上一邊唱:哭一聲鍾賢弟死去的魂靈,自去歲結金蘭時刻掛心。

細思想再撫此琴無高論,賢弟你不在少知音。

愚兄我今日墳前調琴韻,從此以後再不能夠撫瑤琴。

撫罷了站起身將心一狠,舉起了瑤琴摔碎在了地埃塵……唱到這兒,忽然拿起那個破鐵盆,豁啷一聲就摔在地上,又用腳踏上去,踏成一個癟癟的玩意,然後又拾起來,扔到一旁的垃圾箱裏。

“從此之後,這街道上就清靜了!”穀老爺子喟歎說。

楊家良心裏一熱,跟上一步說:“老人家,以後你到哪兒擺攤?我好找你下棋!”

穀老爺子說:“哪兒也不擺了,我歲數大了,打明天起,我就不幹了!”幾句話說得蒼涼而熱烈,充滿人生況味。推起小車,吱吱扭扭地走幾步,又被楊家良叫住。

楊家良說:“上一次你沒跟我講完。你師傅臨終前到底告訴了你什麼訣竅?”

穀老爺子說:“我告訴你,你能保證不和別人亂說!”

楊家良說:“我能。老爺子,難道你不相信我?”

穀老爺子把臉仰向天空,似乎在尋找第一顆出來的星星。

“師傅對我說,這個訣竅誰都知道卻誰也沒掌握,那就是,鐵燒紅了,不能用手摸!”

楊家良愣愣地站在那兒,望著穀老爺子蒼老的背影,仔細咀嚼著這句話。它好像一句荒誕的玩笑,又好像一句人生箴言,充滿智慧、哲理與感悟。他想,這的確是為人處世的訣竅,很對很對。

夜幕降臨,北沙小城上空又浮動起一層乳白色的煙氣,使整個盆地增添了一種仙境的況味。穀玎走過的時候,水泥廠球磨機的日夜轟鳴聲總算暫時停下來,使人感覺到一種不很真實的靜謐。東山腳下直對著烈士紀念碑的廣場上,幾隻大功率探照燈來回掃射,把已經布置好了的慶典大會會場映照得宛如白晝。一群孩子在警戒線外圍嬉戲著,保衛人員往返巡視,嘴上都亮著紅紅的煙頭,--將由家鄉的三發煙陪伴著他們度過冷清的慶典前夜。明天九點,就將有成群的鴿子和氣球飛上晴空,將有人們平時少見的飛機從頭上飛過,向下拋撒彩紙屑和傳單。他特地看了看縛在木樁上的一百個大氣球,它們排成一個壯觀的陣容,隨著微風來回擺動,欲飛不能的樣子。金虹留給北沙的那隻大氣球懸在廣場外緣,墜著的白色條幅上寫著鮮紅的大字:玫瑰酒家,北沙之花。這使他聯想到蒼茫大海上鼓蕩的白帆。為此他深深歎了口氣。

沿著卵石和水泥鋪就的蜿蜒小路,穀玎來到他為之勞心勞力的新加坡賓館。路兩旁的枝形燈吐著柔和的白光,讓他感到一陣照徹身心的慰藉。穿過光影婆娑的美人鬆,繞過大理石照壁,他站到了賓館門口。匾額上的鎏金館名還是特請穆江著名書法家提寫的,老人家也真敢要,五個字五千元,說成是一字千金,那是毫不妄言的。

正要進門,一位身穿製服的年輕門衛把他攔住。

“你找誰?”門衛生硬而優越地問他。

“不找誰,我來看看!”穀玎說。

“這地方是你隨便看的麼?”

“你不認識我?我是穀玎啊,這賓館還是我指揮建成的!”

“說這個沒用,我按製度辦事。--建設這賓館的是外包工,你看哪個外包工進來住了?上麵有指示,除了來賓、市領導和內部人員,一律不得入內。再說,衣著不整者概不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