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回 會當淩絕頂,一覽眾山小(3 / 3)

亂塵嚇了一跳,喃喃道:“我這樣一個死人一般的廢物能有甚麼後患?”寞影嘿然道:“若非如此耀琿如何能對你下這等狠手?”亂塵被他勾起恨事,憤聲道:“先前我還將你當作莫逆之交,他對我施毒暗算、你想困我於此幻境,如此對付我也算是順應天命麼?”“所以我才難以選擇。”寞影歎道,“雖知你是個禍端,但不明天意,更不願妄做那無恥齷齪之事。何去何從,委實難斷。”

亂塵看寞影雖是臉色平靜,又知他乃自己一體所化,雖是顯善,但觀他行事喜怒無常,又有四百年前重新入魔的前車之鑒,誰知是不是真抱著困住自己的主意,心頭大悸,勉強笑道:“你既已將這前端往事盡數告訴與我,方才又要送我出去,便已是做了選擇,必不會再困我於此了吧?”寞影厲聲道:“我將這諸多往事告訴於你是因為受神母所托,忠人之事;是否困你全憑天意而定。二者間大有分別,豈可混為一談。”

亂塵被寞影的言語弄得昏頭轉向,脫口道:“你既說一切事情都是早早定下了,那或許老天爺就是要讓你猶豫不決,到你形神俱散之時也不知道應該怎麼對我才好。哈哈,甚麼天意全都是騙人的幌子,說得好聽,無非是你們想找一個心安理得對付我的借口罷了,反正誰也不知老天爺到底是甚麼意思……”說到此處急忙住口,他心中至少還有牽掛之事,畢竟還不想在這裏終老此生,生怕就此惹怒了他。

寞影一呆,旋即思索起來。他與亂塵本是一體所化,思想的區別也不過是天與人孰為本末的問題,若是依亂塵的說法,那麼所謂順天逆天雲雲,說到底仍是以自己的好惡標準來判定,有任何選擇亦都是不出天意所料……要知人初萌世事時原是一無所畏,隨著年齡漸長、閱曆漸增,便將一些不可逆阻的現象皆歸於天命之說。寞影的年齡實已有一千四百餘載高齡,他並未沉迷於武學,隻是一心一意地思考天地間這些玄奧的問題,隻是心中抱著先入為主的印象,認定一切俱是早早安排好的結局,皆不出於天命。他與亂塵這樣一個世俗常人的思考方式自是截然不同,如今被亂塵一言無意提醒,心中隱有所悟。

“哈哈哈哈……”寞影大笑數聲,拍拍亂塵的肩膀,柔聲道,“你倒也有趣,我雖不知這其中孰是孰非,但我賭一把天意,權且放過你。反正你心脈已被毒質所傷,天書中武功必定不能施展的完全,到時也不會像當年蚩尤那樣無人可製。”他閉關已逾千年,每日便隻有那紫煙殘譜相陪,寂寞得緊,如今見同出一體的亂塵,實是非常高興,隻想與他多說些話,口中說要困他於他,也隻不過是擔心人間烽火,心中卻是無半點敵意。

亂塵見寞影並無惡意,放下心來,又見滄海雲蔚,月已掛勾,心中更重悲愴之情。寞影則似是沉浸在綿綿思緒中,對他的神情視若不見,默然不語。

二人緩緩而行,寞影陡然停下腳步來,他輕輕歎了口氣,折了一隻樹枝,捏在手中,對亂塵道:“你練劍已到傷劍之境,已是極高,我這點微末劍技身法今日便傳於給你,他日因緣,你自有用處。”說罷,以“老君傳道”為起手式,緩緩舞將起來。

亂塵情知寞影千年修煉、修為自然了得,當下便打起十二分精神觀他舞劍,觀了許久,隻覺寞影行招甚緩,招式連貫也不通順,更沒有什麼淩人精妙之處,正心中納悶,卻見寞影舞劍忽急,似狂風掃落葉,橫劈亂砍,毫無章法可言,過不多時,又是一兩記快劍之中摻雜一出慢招,亂塵天縱之才,這才從寞影劍尖輕顫中明晰其腳步所采伏羲六十四卦方位、劍法快慢之中更含陰慢陽快兩儀之法,劍招更是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生萬物,不由看得麵紅心跳,此時得見世間劍招精妙如斯,他如鄉下小童初入京城一般,不免瞠目結舌,也折了一隻樹枝、身子依寞影所體演劍術舞動起來,他隻觀了一遍、便將樹枝舞得快時似利刃、慢時如落霜,寞影目中露出期許,緩緩將慧劍心法道出:“剛易折,柔易存。極剛勝萬柔,極柔克強剛。剛屬陽、柔屬陰,行陰陽調和之法,化天地二級為兩儀,則至柔至剛;存欲度求,順乾坤交替之理,成萬物歸始之四象,則忽柔忽剛。心中無塵,手中無劍,周身內力方始至柔至剛、忽柔忽剛、亦柔亦剛,終能疾雷過山而不驚,白刃交前而不舉,此乃慧劍之傲理……”

藍天、綠水、雪原、巨樹、殘譜、寞影、貂禪、張寧、師父……腦中一幕幕地閃現出這些天發生的變故,一切都如夢境般顯得那麼不真實……

最後,腦中的畫麵定格在那寞影將自己推下懸崖後蒼茫的漫漫星空。亂塵大叫一聲,睜開眼睛,最先看到的是師兄趙雲飽含關切之中又有急切之情的眼睛。

趙雲見亂塵醒來,一把抓住亂塵的胳膊:“貂禪師妹呢?”

亂塵一臉黯然,再也沒有初見師兄時的神采飛揚,聽到趙雲的問話,卻隻是嘴唇翕動,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趙雲緩緩放開手,喃喃道:“原來這不是夢,雲長他們說的是真的……”

亂塵長歎一聲,垂下頭去。

趙雲木然,漸漸清明的神智更難以抵擋那份直插心肺的沉痛,隻聽他不住大聲道:“師妹!師妹!……”趙雲將他的雙手箍地生疼,亂塵淒然安慰他道:“師兄……”

“蟬兒……蟬兒……”趙雲反複念著這個名字,忽生愴然大笑。

亂塵無言,想及貂禪的音容笑貌,他再也無力去與趙雲說甚麼。

月朗星稀。已是初冬的天氣經由那場莫明而來的大雪後一下子便降了下來,風,吹在臉上生疼。

將盡風萎枯黃的草地上,散亂的躺在亂塵趙雲二人。亂塵搶過趙雲懷中的酒壇,直直地灌了幾口,趙雲撇過頭來,望他一眼,不經心地問道:“師弟你準備回常山麼?”

亂塵淡然苦笑,搖了搖頭。

趙雲有些奇怪,又問:“為甚麼不回去?你不想見師父他老人家麼?”

亂塵又是嗆了一口苦酒,仰望著滿天的星空:“不是不想。是不敢,更是無言以對。師姐她……我有愧於他老人家所托啊!”

趙雲自那日從張飛等人口中聽聞貂禪殞逝的噩耗後,也曾是一度委靡,先前還終是不信,五日之前,他隨公孫瓚等人在去往陳留會盟的路上,卻見亂塵睡臥於皚皚雪原之上,這才將他救出,前日亂塵親口將自己僅剩的那點希望也埋滅,他心中又如何不悲?他心中雖愛貂禪,但早知貂禪心屬呂布,故而沒亂塵如此這般執迷。他按了按亂塵的肩膀,安慰他道:“師弟你也不必再過於自責了,人生在世,不過百年,這百年之中也不是隻有情之一物……”說到此處,他自己都覺得這話甚是違心,隻好挑開話題:“既然師弟你不想回常山,那你今後有甚麼打算?”

亂塵複又揚起酒壇,舉到口旁,這才發現偌大一個酒壇已在不知不覺中喝空,苦苦一笑:“我也不知道,且兀自漂流,至於將來,我真的沒有打算……”

趙雲卻是有些惱了,從亂塵手裏奪過酒壇,一甩手,隻聽不遠處兵營城牆傳來清脆的破裂聲,那邊守夜的軍士隻是往這一瞥,見是趙雲二人,也就沒了動靜。

亂塵顯然沒有料到趙雲會突然發怒,有些驚訝,正要詢問,趙雲臉色卻已經好轉了些:“大丈夫當已天下為己任,師妹是已經去了,但你還沒有!你不但得活著,還得好好的活著,為師妹也為千千萬萬有愛之人而活,師父說當今天下已是亂世,多少生靈即將毀於旦夕,你見眼見這世間萬千有愛之人生離死別、陰陽相隔,和你這幾年在邪馬台國過得那般行屍走肉的日子那樣?”

“子龍說得甚好。”軍營搖曳的燈火中迎麵走來一人,亂塵二人抬頭,不知是因他背後營內火光太強還是淚水模糊了雙眼,倒是看不清他的樣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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