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黎明時分,天色熏朧,殘月微墜,東方的太陽欲升未升。這條通往沂山的山道,本來就少有行人,現下顯得更為靜謐。道路兩旁花氣清婉,草尖垂露,景色格外秀美。
忽然,一陣歡快的馬蹄聲,從遠處隱隱傳來,打破了這份清寧。馬蹄聲越傳越近,終於在附近的花草中透出了一匹黃馬和一匹黑馬的身形。山路並不崎嶇,兩匹馬一前一後,或快或慢,如在散步。
“師哥,這次下山沒能完成師伯交給我們的這份差事,你說他老人家會不會處罰我們?”坐在黑馬上的粉衣少女微笑著問道。
騎在後麵黃馬上的那個青年男子,頓了頓,正經地說道:“師伯慈祥和藹,以前我們犯點小錯他都從不計較的,這次沒能訪到範老前輩,料來他也是不會怪罪我們的,何況我們確實盡力了。”
粉衣少女聽她師哥說出“以前我們犯點小錯”這句話,臉上頓時泛紅,隨即又把頭一昂,顯出不在乎的樣子,哼了一聲,道:“上次人家趁你不注意,親了你一下,哪知道被師伯撞見了,不過,這……這又算是什麼錯呢!他老人家可沒有絲毫怪我的意思,否則他也不會專派我倆到江西去了。”
青年男子聽後,臉上頗有羞色,心下卻暗暗感激:“師伯知道了師妹喜歡我,當然也應該知道我……我其實心裏也有她。我們沂山自震派立派時間雖短,教規卻甚嚴,師父平常都不允許我們師兄妹在一起。這次去江西,原來是師伯有意的……”想到這裏,心中甜蜜,忍不住歎出聲來:“唉,師伯真是好!”
粉衣少女似乎猜到了青年男子心裏想些什麼,撲哧一笑,道:“什麼真好不好,傻氣!我看這一次我們是一定要受罰的了。臨行時,你沒聽師伯鄭重囑咐,說這一次事幹重大,不容馬虎,務必要把信親手交給範老前輩,最好還要請他一起上山來嗎?何況他隻給我們兩個月的時間,我們邊找邊玩,可又是多耽了二十天了呀!嗯,不受罰才怪呢!不過,到時候我就全賴在你身上,說你在外邊花天酒地,不幹正事,勸也勸不來,反正師父師伯最疼我,最信我的話啦!”說完又笑了起來。
青年男子靜靜思索著,對少女的話似聽未聽,過了半晌才自言自語道:“那位範老前輩究竟是什麼人?跟我們自震派又有什麼關係?怎麼師伯突然讓我們找起這個人來?又為什麼我們翻遍整個了吉安,都沒此人絲毫音訊?真是奇怪!”
沒等青年男子把“奇怪”二字說完,粉衣少女就埋怨道:“師哥,一路上這幾個問題你都問了幾千遍幾萬遍了,你再這樣問下去,我以後可再不理你了。”她見師哥對她剛才的話不理不睬,動了嬌嗔。
“哦,師妹,是我不對,你別生氣。”青年男子看師妹側起臉來,忙道,“不過我總覺得這件事很蹊蹺,想起當初師伯莊肅的神色裏又似乎夾雜著一層隱憂。”
“好啦,好啦,別再瞎想了,等到了山上,我們纏住師伯,讓他說個明白不就完啦!”粉衣少女說著揚起馬鞭,拍了一下,那馬飛快地向前衝去。
“師妹,等我。”青年男子也輕輕拍了一鞭,黃馬緊隨而前。
此時,太陽已被遠處的隱山吐出,淡霧消退,朝霞明媚,山間的綠樹蒼翠欲滴,頂著露珠的山花閃爍出金色的光芒,如少女般楚楚動人。
師兄妹倆又騎了一陣。忽然,粉衣少女眼前一亮,揚鞭指著深山,欣喜地回過頭來,對青年男子說道:“師哥,你看,師父師伯他們知道我們今天要回來,正趕緊為我們做飯。你看,你看,山頭冒著黑煙呢!”
青年男子倒不在意,剛想說“師妹又胡說”幾個字,哪知自己定睛一看,果有幾縷黑煙從深山坳裏冉冉升起,可他深知自震派向來四更造飯,五更用餐,決無差錯,現下已然平旦,山中必定有故。他心中漸漸不安,拍馬向前趕出幾步,又細細一看,發現煙中還閃著淡淡的火光,這令他著實吃驚,連聲道:“不好,出事了!”
這時,粉衣少女也感到了不妙,驚聲道:“啊,山中失火了”。揚鞭連拍馬股,想要盡快趕去,哪知山路漸轉崎嶇,馬匹難以快跑,更讓人幹著急。
青年男子更是加緊馬鞭,心中卻驀地生出一股更為不祥的預感:“此事恐怕遠非失火那麼簡單。”
兩人漸騎漸近,終於看清確是大火燒了屋宇,而且火勢不旺,已然近了尾聲。山頭一排房屋本是他們的寢房,因建在高處,遠較他們自震派的會客廳和練武場來得顯眼,往常在老遠就能看到整齊的一片,可如今隻有幾縷輕煙和幾點昏弱的火光。
粉衣少女對黑馬又夾又拍,無奈山路更陡,她一急之下,翻身縱下馬來,叫聲:“師哥,我們跑上去!”一丟馬鞭,向前奔去。她輕身功夫已有些根基,此時走上坡路,腳上一點,身子一飄,的確快於騎馬。
青年男子也縱下馬來,向前邁出幾步,隨即又回過身去,拉住兩匹馬,把韁繩係在路旁的一棵小樹上。就這一耽誤,他師妹便遠在前頭了。當即奮力追了上去,他輕身功夫略勝他師妹,本來一前一後,待到山門前,卻又正好同時而至。粉衣少女衝上前去,雙掌拍出,要以掌力推開大門,哪知力不足勁,山門晃了晃,卻沒能推開。這時,身後青年男子也結結實實推出一掌,“砰”一聲,登時將山門震開。
往裏看去,兩人都是一寒,以前熱鬧的練武場上,此刻冷清得可怕,陽光灑在地上,仿佛結了一層薄冰。練武場後的自震堂都快夷為平地,隻有微微殘火燒著幾根焦木。兩邊往日精雅的會客廳、議事殿,而今都化為灰燼。後麵大片房屋,或斜斜欲墜,或東西倒塌,殘光淡煙更另人目不忍視。青年男子目瞪口呆,兩隻腳都軟了下去,腦子一陣昏黑,一時竟不知所措。粉衣少女卻衝向殘火,大聲哭喊師父師伯,卻哪裏有半個人影。她縱入隻剩殘灰冷焰的會客廳,喊了幾聲師弟,又發瘋似地奔向自震堂。
她踢開堂前倒下的幾根斷木,剛要往裏走入,卻被身後一隻手生生拉住,一聲“師妹小心”震入耳朵,她頓時一驚,隻見一根燒枯的門梁從頭頂斜墜下來,落在身前。她回頭看了看師哥驚惶的臉麵,淚水不住下淌。青年男子定了定神,往自震堂內一探,發現斷牆邊的灰堆中露有一塊半焦了的藍布,他趕緊過去翻開破瓦炭木,一股焦臭登時衝鼻而來,說不出的惡心。他仔細看去,那半焦的藍布下分明是個屍體,麵目已非,半身焦黑,隻有兩隻腳因被埋較深,稍見完整。粉衣少女在他後麵“啊”地一聲慘叫,竟爾暈了過去。青年男子也不禁身子一顫,看師妹垂垂欲倒,連忙扶住,並伸出手指在她後腦“風府”、“腦戶”二穴上輕輕按了幾按,粉衣少女漸漸蘇過神來。她指著焦屍,淒聲道:“他……他就是晚上值夜的那位叔叔,怎麼就被火燒死了呢?”她想起值夜叔叔雖是下人,但一直對自己關懷有加,小時候更是受他照顧,一慟之下,竟消去畏懼,俯身拾起那塊半焦的藍布。
青年男子卻又細細一看,發現深有不對,他輕輕翻轉焦屍,摸了摸屍背,沉痛地說道:“值夜叔叔不是被火燒死的。”粉衣少女為之一驚,想問那是怎麼死的?話未出口,隻聽青年男子說道:“他也不是被壓死的,他是……他是被掌力給震死的。”說著指了指屍體的背部,接著道:“他胸前肋骨和背後脊骨都一起折斷,房子倒塌,最多隻能壓他一麵,決無可能兩處俱傷。還有,你看,他死的位子和姿勢,那顯是身子受擊,破牆而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