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1 / 3)

葉晝目光一凜,盯住來人可怖的麵具。

“紫姬姑娘,”佟玄謨語聲平緩,透著一股冷意,“老夫自問待你不薄,何以不告而別啊?”

紫姬漠然不答,一瞥佟玄謨,目光悠悠移向它方。

冰肌雪腸原自同,鐵心石腹何愁凍。若幹年前,佟玄謨在另一女子處,也見過這種傲然不可侵犯的風骨。“也許正因如此,才讓洪大人念念不忘,”他想。

冒辟疆緩步上前,與佟玄謨麵對而立,凜然道:“我們之間是否先行了斷!”

“是啊,是該有個了斷,”雖然戴著麵具,卻聽得出他齒間冷笑:“免得你陰魂不散!”扭頭踱向院中。

冒辟疆隨之而出。傅璿、葉晝、紫姬、扣扣緊跟其後。

院中遍植梅花,卻已凋謝;一株玉蘭樹卻花發正豔,在牆角暗吐芬芳。

夜色中,四個黑衣漢子站在佟玄謨身後,手中火把交織著紅、黃、藍三色火焰。

佟玄謨雙袖鼓風,衣袂後揚,吹得身後焰火獵獵作響。

梁間宿鳥突然撲棱棱驚飛,掠向夜深處。

仇與恨深埋心底,冒辟疆微微一笑,此時出奇的平靜。

忽而四掌對擊,隨即分開。

“你又進步了。”冒辟疆道。

佟玄謨微微點頭:“總是強你一籌。”

突然,冒辟疆左掌斜削,向佟玄謨頸上掠去,好似薄刃入風,迅而無聲。佟玄謨右手食、中二指曲如鷹爪,反抓他陽池穴;左拳擊出——摘心式,挾雷霆之威。冒辟疆右掌外撩,隔開來拳;左足飛起,同時雙掌收回,驟然運力,向前猛然一擊。嘭的一聲,又是四掌相接,隻是此次聲若驚雷,雙方俱出全力。佟玄謨和冒辟疆都是倒退數步,腳下碎石徑磨出四道深溝。

佟玄謨大感詫異,冒辟疆的功力竟遠在意料之上。他本想趁今日之戰斬草除根,如此看來,勝負難分。所幸帶來的手下均是百裏挑一的高手,武功與傅璿應在伯仲之間,隻未與葉晝交過手,不知他功力如何。想來以四敵二,勝算頗大,何況隻要劫得紫姬,便算功成,不必戀戰最新章節黑與白(中短篇小說集)。因此佟玄謨示意,手下頓時向傅璿、葉晝撲去。

四個黑衣漢子手中火把磷光閃閃,舞作一條火龍,分占東西南北方位,將傅璿、葉晝圍住。其中一個馬臉黑衣人一挺火把,使的竟是劍招,斜斜刺向傅璿小腹。傅璿鋼劍往下一揮,擊在火把上,叮然作響。原來那火把之中竟裹著兵器。劍與火把相擊的一瞬,火把上的火苗突然向前一竄,燎向傅璿腳脛。傅璿料不及此,瞿然心驚,忙向後踏出半步,已然不及,微覺刺痛,身往後斜,險些摔倒。葉晝趕忙出手相救,烏金軟劍當作鞭使,唰的擊向馬臉黑衣人。

葉晝的兵器極為奇怪。當初學藝之時,貪玩心重,看它好玩,纏著要師傅教。這一學,才暗暗叫苦,別的師兄弟隻須學會所選兵器的招式,如學劍的隻須學刺、挑、抹、撩等劍招,不必學劈、崩、掄、掃等棍法;學刀的隻須練砍刀、劈刀、撩刀、雲刀等二十三種刀法,練完了即可歇息。他卻要博覽百家,雖不必精通,也得手眼心到,象模象樣。因此別人休息玩耍之時,他一個人總在忙,捱了不少辛苦。幾次想換學其它兵器,卻為師傅所不允。硬著頭皮學下來,十數年一過,其功自見,與人交手之時,常有意外發揮,往往殺得對手不知所措,膽戰心驚。

眼下正是如此,那馬臉黑衣人從未見過這樣使劍的,一愣神,劍到身前才舉火把去隔;隔是隔到了,不妨劍身一拐,套住火把,順勢如鋼環般一圈圈螺旋削下,霎時削到底部,血光一閃,右手齊腕落地。馬臉黑衣人初時似乎毫無所覺,往地上一看,才見一隻手握著火把,痙攣幾下,不動了,——那手竟是自己的!負痛不過,暈倒在地。

甫一出手,便折大將一員,佟玄謨臉色一沉,運掌如風,上下翻飛,大開碑手的威力迫得冒辟疆也不敢直攖其鋒,騰挪閃避,順其勢化其力,以柔弱對剛強。

此時,圍攻傅璿、葉晝的三個黑衣人步子越邁越快,三支火把形成一個火圈,繞著二人團團飛舞。他們三個不約而同盯著葉晝手中的烏金軟劍,隻見此劍通體黝黑,上鐫蛇紋,劍身極窄,約為普通長劍的一半,卻長出半尺,柔韌非常。無論與何兵器相交,瞬間便附纏其上,好似“沾衣十八摔”般,因勢而動,極難擺脫。三人見到同伴慘狀,心有餘悸,因此都極力避免與葉晝兵刃相碰,而齊將火把往傅璿身上招呼。

劍去劍來,招遞招拆,數十回合之間,三個黑衣人心存顧忌,占不到一點上風。傅璿和葉晝卻同仇敵愾,漸得默契。傅璿攻則葉晝守,葉晝攻則傅璿守;葉晝覷破黑衣人心思,憑兵器之利,攻多守少,一柄烏金軟劍左刺右掃,前劈後砍,如風卷落葉,漫天起舞。三個黑衣人眼花繚亂,生怕被他兵器纏上,火把在手中隻是虛晃,氣煞了一旁與冒辟疆交手的佟玄謨。氣歸氣,卻無可奈何。

傅璿與葉晝武功本在伯仲之間,一動手卻先捱了馬臉黑衣人一招,另三人未免對他存了輕視之心,全副精力都注意著葉晝。此時不妨傅璿突然一招“八麵威風”,趁黑衣人躲避葉晝烏金軟劍之機,點點劍芒分刺三人,暗藏一招“孤山處士”,向一個黑衣人突兀撩去,自下而上,從他兩腿之間斜斜劃過。劍鋒何等銳利,隨那一劃,黑衣人頹然倒地,鮮血汩汩湧出,半截身子在血泊之中掙紮不休,一時竟不能死,嗷嗷慘叫,任誰聽了都毛骨悚然。

紫姬忙捂住扣扣雙眼,拉著她一齊背過身去,隻覺驚心動魄,肺腑間翻江倒海。目中有淚,竟是為那黑衣人而流。她本不信佛,此刻卻油然想起《佛說父母恩重難報經》:“死別誠難忍,生離實亦傷,子出關山外,母憶在他鄉。日夜心相隨,流淚數千行,如猿泣愛子,寸寸斷肝腸。”這黑衣人父母若知他身受奇慘,白骨飄零此處,當會怎樣?

一霎間,冒辟疆、佟玄謨、葉晝、傅璿、餘下的黑衣人,在慘叫聲中不覺出手加快,誰也不能擺脫那叫聲對心神的擾襲。

葉晝眼噴怒火,卻不是為佟玄謨而怒,而是為那黑衣人的慘叫而怒全文閱讀毀滅。也不知從何激發出的力量,軟劍一抖,向一個黑衣人蛇行刺去,左右蜿蜒,莫辨其蹤。這一招即便在佟玄謨、冒辟疆這樣的絕頂高手看來,也是玄妙莫測的,葉晝更是奇怪自己怎會使出這麼一招。那黑衣人大驚之下急往後躍,卻不料軟劍竟爬上火把,倏忽而下,宛如一條滑膩的沼澤水蛇,齧上他手腕,他頓覺奇痛,火把落地。水蛇並不停留,繼續沿手臂匍匐,終於爬上脖頸,向咽喉猛噬下去,飽嚐沸騰粘稠的鮮血,直到這鮮血奔流著濺滿泥土。

傅璿劍鋒斜削,劃向另一個黑衣人。黑衣人舉火把向上一隔,金石交加聲中,傅璿鋼劍順勢迅速削下,——鏖戰已久,他眼見葉晝烏金軟劍之奇妙,竟受啟發,不再拘泥於劍招的有無,出手之際一瀉千裏,連綿不絕,招中藏招,環環相扣,大得輕靈婉轉之妙旨。這一劍削下,劍風呼嘯,帶動火把上的火苗,倏地向黑衣人麵門竄去;黑衣人不由自主頭向後一仰。傅璿劍招又到,刎他咽喉;他急忙使個“鐵橋飛渡”,腰部後彎,雙手著地。傅璿劍一低,噗的一聲,洞穿他小腹,劍鋒下劃,割開一個口子,黑衣人肚腸橫流,腰部一軟,砰然倒地。

這時,斷腕的馬臉黑衣人已經清醒過來,掙紮著挺起身,左手去撿地上火把。傅璿冷麵一揚,飛起一腳,將他踢到,上前一劍,刺他心窩。劍拔血滋,傅璿目視黑衣人,握劍之手微微發顫,並不閃避,任鮮血噴麵。

佟玄謨與冒辟疆激戰正酣,見自己四個手下橫死當場,不覺又驚又怒,大吼一聲,掌力催發,排山倒海般向冒辟疆擊去。冒辟疆不敢硬碰,閃身左避。佟玄謨緊跟一步,大開碑手虎生生又擊,突覺背後兵刃破風之聲驟密,旋身目視,傅璿與葉晝兩柄劍一上一下已自刺到。佟玄謨長嘯一聲,凝立當地,聚掌力,吐勁氣,轟然一響,不知怎地,一瞬間已擊在傅璿右胸。傅璿口噴鮮血,身子直飛出丈餘,撞在一株梅花樹上,委頓倒地,手中鋼劍隻餘劍柄,劍鋒寸段,散落在地。葉晝也是向後飄出數丈,馬步猛紮,才刹住腳步,所幸並未受傷。原來葉晝又是得力於兵器,佟玄謨武功以剛猛見長,叱吒之間純陽力發,震斷傅璿鋼劍,順勢一掌拍在他右胸;葉晝軟劍碰到他的掌力,卻隻是一彎,無形中泄了力道。佟玄謨掌力一收,軟劍反彈,才把葉晝擊出數丈,實際卻起了緩衝作用,是以葉晝毫發無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