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鯤再次看了看車內的後視鏡。
“我們被困在泥潭,淹沒了感官。
收起了聲響,裝聾或作啞。
茹毛飲血的時代,重塑著底線。
攀比著誰野蠻,誰又更傲慢。
他們...馴化勇敢,燒毀詩篇。
欲蓋彌彰的麵具遮蔽著五官。
上演......宿命輪轉,長夜漫漫。
自相殘殺,爭奪神予的王冠......”
“爸爸,我要聽皮囊!”
楊皓軒把著前排椅子的頭枕,對著楊鯤說道。
“好的,兒子。”
握著方向盤的楊鯤再次瞄了一眼後視鏡。
“爸爸,我覺得誌銘更好聽。”
女兒也湊了上來表達著自己的觀點。
“嗯,是的,誌銘的旋律很棒!當然,我覺得他們把歌詞寫的也超級的好!”
“女兒,我們還是先聽皮囊吧......”
“他們是一群勇敢的年輕人......值得敬佩。”
按下了CD麵盤上的下一曲按鍵,楊鯤一麵回應著女兒,一麵又補了一句自言自語的話。
“看他們舉起了手槍,對準我的心髒。
我這柔軟的胸膛,卻充滿了悲傷。
他們用謊言的刀,閹割我的善良。
那文化的饑荒,催化了歌頌苦難的文章......”
十來分鍾的車程,一家人就來到了小區的地下停車場。
“爸爸,等車停穩了,你再換擋啊!”
“你不是說過,自動擋的車子,在沒有停穩的時候去換擋就會傷害到排擋的齒輪嗎?”
眼看著楊鯤快速的切換著檔位,楊皓軒製止著。
“嗯,好的,兒子。”
“爸爸知道了!”
楊鯤微笑著回頭看了一眼楊皓軒。
“好,爸爸,你可也不要說一套,做一套啊。”
“你不是常常這樣說過嗎?”
楊皓軒一臉嚴肅的看著車頭方向。
“嗯,好兒子,爸爸是討厭說一套、做一套的行事風格。”
“有些時候,爸爸做到了!”
“有些時候,爸爸也沒有做到”
楊鯤注視著後視鏡,手上來回換擋的動作瞬間就慢了下來。
邵美華瞥了一眼楊鯤,回頭就對著兒子數落道:“屁……別聽你爸胡說,兒子,你爸大部分的時候都沒有做到過!”
車子停進了車位,楊鯤就再次笑了起來:“你知道個什麼?這還是我們祖上傳下來的呢!”
“你也不想想,這還是我爺爺傳給了我爸爸,我爸爸傳給了我……”
“嘿嘿,他媽的,我到42歲了才學到了這門內功,開悟太晚,功力還太淺啊......”
注意到臉上浮現著強詞奪理而麵不改色的狡黠,楊鯤已然學習到了無恥。
鎖好車門之後,一家人便朝著地下室的電梯廳方向走去。
不遠處的電梯廳門口旁邊的垃圾桶不斷的傳來零碎的響動。
一位滿頭白發的老婆婆站在放置著三個垃圾桶的地方。
個頭較矮的她弓著脊梁,雙手挨個在三個垃圾桶裏翻動著。
腳底邊的地麵上擺放著紙箱、玻璃瓶、易拉罐......
背負著兩個書包的楊鯤直視著電梯廳的方向,看了一眼手裏提著飯盒的兒子:“兒子,趕緊去按電梯啊!”
伴隨著電梯轎廂的上升,一陣陣的涼風穿透著轎廂。
觀察著出現在不鏽鋼麵板如同鏡麵中的自己,眼角的皺紋已經十分清晰。
眼看著鏡麵中的自己略微低一低頭就鼓起了下巴的贅肉,於是他趕緊又抬起了頭,高昂著。
孩兒們安靜的看著電梯裏的視頻廣告。
不知道楊鯤是沙眼的原因,還是承受不住轎廂裏如穿堂風的洗禮。
那一刻,他的眼睛裏又一次湧起了眼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