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1 / 2)

古人有雲,治久必亂,合久必分。盛唐之勢,昌隆繁盛,不過太平日久,先人遺澤殆盡,先有安史之亂,長安烽火連綿,再有黃巢起義,洛陽繁華落幕。所謂天地閉,賢人隱,王者不作而亂賊盈天下。唐末五代,曆時五十有三年,隻在汴洛之間,君有十三,易姓者八,其間南北東西割據一方,前後十國,綱常混亂,道德淪亡,內治不修,外辱益甚。姑且不說外族契丹,放眼中原江山,彼此相奪,上下淩替,篡弑相尋,南朝諸國,內政外患,以致九州動蕩,四境不寧。

這年,河東的李嗣源進占汴京,朱氏大梁滅亡,後唐入主中原,唐主即位,勵精圖治,不事行遊,不耽貨利,不任宦官,不喜兵革,誌在與民更始,共享承平,所以四方無事,百穀用成。但太平之勢,唐主偏偏執意放心不下的,始終是居住洛陽的那位縱橫唐末朱梁之際的天命之人。

天成五年二月,黑幕壓城,碎雪紛飛。一輛馬車急匆匆的奔進皇城。那馬匹並非良駒,那車也並非華麗,但那幽亮的木質車廂映襯飛雪所形成的反黯淡銀光,卻不禁讓人頓覺肅穆莊嚴。駕車的是位老者,一身素衣,早已被肆虐飛揚的碎雪撲打的睜不開眼。那眼角的皺紋間,依稀夾雜著絲絲水痕,分不清是雪末還是被碎晶擊打出的淚水。

馬車在興聖宮外駐停,車廂裏緩緩走下一位三十出頭的男子,頃刻間,整個興聖宮外好似天風陣陣,雪末更加狂竄,那人一身淩人之氣,當真威武不凡!即便是穿著尋常貴胄服飾,卻也隱藏不了他的暗湧霸氣,單憑其頭頂發束,一隻紫玉麒麟冠,足可疊現非常!

“宣,靖安侯李煦,覲見!——————”

宮人早已候立多時,見人一到,終於噓了口氣,連忙迎上,急道:“侯爺,怎麼這麼久,陛下連催七次,差點,差點就出動禁軍!”

李煦一聽,默然望了望駕車的老者,微微勉笑,此時老者不禁黯然淚下,不住地點頭,連連道:“主公,主公放心,主公放心吧!——————”

李煦深吸一口氣,仰望大殿牌匾,興聖宮三個金字格外刺眼,輕輕喃道:“李唐唯存一脈,但求生,不求聖啊,如今看來,真的是萬劫不複了!”獨自一人登上台階,動作十分謹慎。老者見他上了大殿,一抹老淚,頭也不回駕車而回。李煦待他遠去不見,轉身進了殿門。

“臣,李煦,叩見陛下!”

大殿之上,李嗣源疼惜卻又警惕地望著這階下之人,腦海中又浮現起六年前汴京之亂的情景。那一年,正是現下這叩首跪拜之人,聯絡天下豪傑,組建勤王之師萬人之眾,分布在汴京方圓百裏郡縣之內,梁主卻全然不知,待到元宵佳節,宮廷大宴,勤王之師殺至汴京,京都大亂,好在東南西三路禁軍首領奉命帶兵入京參宴,城外聚集的十二衛臨危受命,將勤王之師分部剿滅,大梁得以延續。也正是此人,正是此人的驚天之舉,讓九州黎民看見了,盛唐之息仍在,盛唐之勢未泯,久違的對前朝的眷戀猶如星火般,借著李煦這汴京之亂,燎原四方。

想到這,李嗣源無力地擺擺手,示意李煦起身,道:“靖侯,朕忽然覺得心累,宣你進宮,想來再與你談會兒心。”

李煦依然跪拜不起,輕道:“臣,願為陛下排憂解難。”

李嗣源鎮守河東,身係胡人血統,毛發金黃,此時龍袍在身,更是王者蕭然,所謂虎老雄風在,即便歲月蹉跎,也抵擋不了其當年鐵騎陌刀的氣勢。他閉眼捋著黃須,歎道:“元宵佳節,讓朕又想起了六年前的今日了!”

李煦猛地一怔,但片刻又恢複平靜,緩道:“臣當年愚昧,年輕氣盛,加之朱梁無道,殘害我族,不得以而為之。如今天下太平,陛下勵精圖治,勤政為民,實為天下之福,回首當年之事,隻是陳年往事,當作閑話而已。臣早已無心朝政,隻盼往返山野,安享餘生。”

李嗣源緩緩起身,神情凝重,踱步至李煦身前將他扶起,兩人雙目相對。

“朕,也想安享餘生!”

此話雖短,但分量著實不輕。李煦自知唐主有意除他,倒覺頃刻釋然。這些年來,自己處處提防,先是朱梁各主,再是河東李唐,深怕自己走錯一步惹來殺身之禍。如今,唐主終於放心不下自己的存在,狠下殺心。對於自己,是個結束,也是個解脫。隻是先祖功高蓋世,到了自己這一脈卻被亂世給斷了後續,斷然是無顏在黃泉之下麵對列祖列宗。當年昭宗在位,朱溫挾天子以令諸侯,掌天下之柄,威逼昭宣皇帝遷都洛陽。身為靖王的李煦隨駕東遷,憤然之下作詩一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