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開學季的教務樓人影重重，陳一新提著書包沿牆邊，擦過喧鬧的人群，緩步靠近主任室。
“特長生這邊是費用高一點，但我們為人師長，你所交的費用都是用於你。方僅同學，你也知道——”
辦公室的門大開著，聲音不近不遠，飄進他的耳朵。
錢這個話題，讓人的腦神經格外敏感。
陳一新抬手敲門的動作停在半空，腳下步伐遲疑不前。
“可是，張老師，主要下周開學我家也拿不出三千。”
少年的聲調輕快，試圖藏匿窘迫。
陳一新抬眼，映入眼簾的軀體是高大的、無法忽視的。
盛夏的高熱使得灰色坎肩濕了一大半，緊貼著寬大的後背。
“老師——”
不等陳一新多打量幾下，身後的叫聲驚動了他和室內兩人，他才發現身後不知何時站著幾個人。
“都進來吧，你媽媽沒過來嗎小新？”
陳一新的媽媽叫張笙，是張立主任的姐姐。
張立主任把方僅的費用單收進抽屜，招手讓陳一新身後的幾個人進去，“把名字簽好，獎金好好保管。”
陳一新側身，與方僅四目碰撞。
簡潔利落的寸頭，凸出的五官十分立體。
濃眉肆意橫生，琥珀的晶眸瀲著點點星光。兩片薄唇輕抿，溢出不自然的神色。
進來的同學截斷了兩人的目光，陳一新眼神飄忽，順手把書包放到沙發上。
張立主任看著幾人簽好名，叮囑幾聲便放人。
陳一新見人都走得差不多，才開口說，“媽跟爸去接妹妹了。”
轉學留級的事，對他而言，沒有必要大張旗鼓。
“舅舅，媽媽說，今天去家裏吃。”
張立立刻明白自家姐的意思，坐下來繼續處理方僅的事。
“你的事，我會跟學校反映，也希望你能理解老師的難處。”
大高個杵著，陳一新忍不住多瞥兩眼方僅，自然而然地比了對方有多高。
內心感歎這人比他高一頭。
“老師，像剛剛說的，如果不能取消特長生的名額，那我能不能不參加集訓，並且保證後期的考核達標。”
匿在一旁的陳一新，找不到能讓他消失的洞口，隻能低頭尋找一絲絲暗影裹著，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地板映著方僅模糊的臉，看不清，甚至五官扭曲得凹凸不平。
陳一新從來沒有為錢苦惱過，但他知道一個人的窘迫，需要回避。
難堪通常會分裂一條鴻溝，以此來拒收自卑感。
頓時，門口腳步聲越來越近。
陳一新刻意調整語氣，自以為用了很平常的聲音喊人。
“舅舅——”
感受方僅射出探究的視線，他繼續維持著友善，露出給人很好相處的表情，補充道：“有同學來了。”
張立從教多年，不忍繼續讓人為難，“你先來上課，我後續會聯係你父母解決。”
陳一新看出方僅欲言又止，一動不動地倔在原地。
不多時，進進出出的人猶如瓦解勇氣的千軍萬馬，預示著他必須繳械投降。
張立叫陳一新過去幫忙監督學生簽字。
方僅的身高容易讓人捕捉，當他轉身離開時，陳一新才從人堆裏將目光投向他。
高挺的背影，灑下一片落寞。
窺探他人隱私的陳一新，多了一些別扭。
開學第一天，陳一新辦理的手續繁雜，隻能跟著班主任老師一起去班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