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了,又沉了。胸口的疼痛越來越小,肩膀的創口似乎也一點點的不見了,正如他自己的意識。朦朦朧朧,昏昏沉沉,似有一隻溫柔的手輕輕撫摸著自己,溫婉的叫道:睡吧,睡吧。“睡吧,就這麼結束吧”。
突然,一聲戰馬的嘶鳴喚起了他即將消逝的意誌。數道黑影從他頭頂飛過,在耳畔留下轟雷一般的馬蹄聲。“展指揮”右臂一緊,他的身體飛上了癲狂的馬背。四下裏殺聲大振,耳畔更是轟雷電掣。他迷蒙的雙眼看著夜幕下的營帳燈火,慢慢感受著身周的世界。眼、耳、鼻、舌、身、意六識正慢慢的掙紮著聚攏在一起。身上的傷痛也重新開始摧殘自己的意誌。“我還有機會麼?”展葉紅用力咬著下唇,這是他現在能做出的最大動作了。薄薄的嘴唇很快破裂,唇上的血與嘴角的血液融為一體,彼此難以分辨。可是,在這多種刺痛的刺激下,他終於強打起了精神。“還沒結束,還不能死!”他一邊默默的告訴著自己,一邊努力的睜大眼睛掃視著周圍。
“展指揮!展指揮!我們南下的路被他們堵死了,我們該去哪裏?”
“是小五的聲音,對,是他,是他焦急時的聲音,我在下午的時候聽過的。”他努力聚攏起意識。他發現此刻他正趴在小五的馬背上,眼前卻隻剩下王龍一人,身後卻是無數飛奔的無主戰馬。他沙啞著聲音問道:“其他,其他人呢?”
王龍聞言不禁大怮,痛哭道:“死了,都死了,本來放火搗亂後就要離去的,但是剛剛見你沒按約定出來,我們就放開了馬廄裏麵的戰馬,衝開了紀玉的營帳去救你。可是……出來的時候……現在隻有我們三個了!展指揮,到底怎麼回事,出發時足足三百人,三百人啊!如今……”這個陽光一般的年輕人,如今真的頂不住了。他們大多是分守內地的禁軍,因為平時沒有戰事,雖然一身武藝出眾,他們卻無法晉升。當兵部點兵的時候,他們毫不猶豫的抓住了這個看似絕佳的晉升機會,可如今……
小五的眼中也滿是淚花,但他並沒有放縱自己,他哽咽著聲音道:“展指揮,其他事情先別想了,我們雖然放掉了他們的戰馬,但是過一陣子他們定會追上來的。我們……到底該去哪裏啊?”
“是啊,去那裏啊?”展葉紅轉頭,看著那已經小如螢火的大帳。又看看他背後蒼茫的山河,有國難回,有家難歸,有理難申,有冤難雪,有誌難籌!神州大地,何處可去啊!?
“唔”又是一口鮮血,小五和王龍見狀大急,止住了哭聲,一邊駕馬,一邊緊張的看著奄奄一息的展葉紅。他們也僅僅是十多歲的年輕人,執行任務以來,練兵、模擬、實戰他們已經對展葉紅佩服的五體投地,此刻他就是他們的主心骨、是他們的引路人。如果,連他也活不下去,這兩個半大孩子,如何生存呢?
展葉紅腦子裏飛快的轉著,“不,我還剩下的不僅僅是遺憾,這次是我第一次恐怕也是最後一次領兵,他們是我第一批恐怕……也是最後一批部下,三百人伏擊一百人的叛軍、截殺三十人的馬匪、三十人對抗百餘人的邊軍輕騎兵……誰說我隻有遺憾?!”他看了看兩個緊張的士兵,此刻他的心思已然收斂,目光重又堅定起來。“就算是我死,我也要給他們找到一個歸宿。能夠真正庇護他們,免受追殺,使他們不死……不死……不死!”他突然想到了,“他,他能在這時候幫我麼?”病急亂投醫,此刻他也隻能冒險去試試了。他拚盡最後一絲力氣,對小五說道:“去……找……不死火……完顏也答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