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為鑒(1 / 3)

"砰"的一聲巨響驚醒了正在熟睡的小濯茵,一根橫梁砸在了她的床邊,她驚恐的向四周望去,卻什麼也看不見,看見的隻有滾滾的濃煙,嗆得她睜不開眼睛。漫天的火光染紅了洛家莊的半邊天空,四周到處是男人們的鑼鼓聲和女人孩子們的哭喊聲。小濯茵害怕極了,嚇得大哭了起來,這個時候爹爹在哪呢?怎麼不來救我?難道他不要我了嗎?這時候五歲的小濯茵滿腦子的驚恐,想要自己跑出去卻又不敢,隻好躲在被子裏眼巴巴的望著門的位置,期待著爸爸能像他故事裏的大俠那樣破門而入把他救出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小濯茵隻記得屋頂上的木頭又掉下來兩塊,火把牆角的風箏都給燒掉了,那是去年冬天爹爹親手做的呢,這時門被人很大力的踢開了,一個身影閃了進來,是爹爹,小濯茵開心極了,爹爹沒事,爹爹來救我了,她聽到爹爹在大聲喊她的名字,於是五歲的小濯茵大聲的答應著,告訴爹爹自己在這兒,奇怪,爹爹為什麼不過來呢?難道他沒聽見嗎?於是小濯茵叫得更大聲了,可是爹爹還是好像聽不見似的,爹爹怎麼了?小濯茵心裏急得像隻小兔在亂跳,一下子跳下了床跑到了爹爹跟前,拉住爹爹的手問爹爹你怎麼了爹爹你怎麼了,爹爹一把抓住小濯茵問是茵兒嗎?茵兒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奇怪爹爹好像看不到她似的,小濯茵害怕得哭得更大聲了,一個勁問爹爹你的眼睛怎麼了,爹爹好像著了魔似的再那兒說茵兒沒事就好茵兒沒事就好,小濯茵嚇得呆住了,不知道怎麼辦才好,正在這時候,一塊著著火的木頭突然從頂棚掉了下來,砸在了爹爹身邊,灼熱的火苗兒烤得爹爹的頭發都卷了起來,爹爹突然反應了過來,一把抓住小濯茵向外跑去,隻見他提氣一下子躍出了三丈多遠,在屋外穩穩的落下。小濯茵此時以嚇得說不出話來,躲在爹爹懷裏哭得一塌糊塗。

天邊掛著一輪圓月,圓月下,是一幢著著火的房子,紅彤彤的火光在白茫茫的雪地裏顯得那樣妖豔,風兒不時的吹過,使得地上的木灰跟著不時的打著旋兒,四周靜得隻剩下著火的劈啪聲和小女孩低低的啜泣,兩個孤獨的身影佇立在雪地裏顯得那樣孤寂。過了一會兒,小濯茵的哭聲漸漸的底了下去,竟是在父親懷裏睡著了,想來是被嚇壞了。可是她卻不知道,這一睡醒來時卻會和父親陰陽相隔......

濯十七把小濯茵輕輕的放在地上,深情的從頭到腳撫mo了一遍,突然流下了兩行清淚,張了張嘴,沒有發出聲音,淚水卻更加泛濫起來,常言道:"男兒有淚不輕彈",而現在的濯十七卻忍不住想大哭一場,他心裏不停的咒罵著自己,想當初為什麼要出門習武,安安靜靜的在家裏過完一生該有多好?要不然怎能因自己一時的年少氣盛害自己的師傅正直壯年便丟了性命?又怎能讓那魔女騙得自己家破人亡?然後追了自己四年卻依然不放過?濯十七抹了一下眼淚,因為他知道現在不是悲傷的時候,他對著躺在地上的小濯茵啞著嗓子說了一句:"茵兒,爹爹對不起你......"便狠著心站了起來,對著天空大喊一聲,"出來吧,不要再藏了。"

身邊飄來一陣若有若無的香氣,濯十七隻覺得自己頭微微一暈,便恢複了聽力,一聲嬌笑憑空出現:"濯郎,四年見,近來可好啊?"接著在雪地上落下了一個身影,好似從天而降一般,借著月光瞧去,隻見一個曼妙的身影盈盈立在雪地中央,一襲白衫出落得出塵脫俗,好似天仙下凡一般,容貌更是美得不可方物,一時間好像連月光都暗淡了下來,讓人忍不住盯著她一直看下去。

不過濯十七並沒有因此動容,他冷冷的哼了一聲,說到:"茵兒在這兒,你把她帶走吧,隻要你放過全村那一百四十二條人命,把解藥交出來,隨後要殺要剮隨你處置。"

白衫女子並不答話,隻是笑嘻嘻的看著濯十七,大眼睛一眨一眨的,甚是靈動。過了好一會兒,濯十七等得不耐煩了,便又開口罵道:"你這妖女,難道還想逼我動手不成?要不是為了茵兒和那一百四十二條人命,你以為你還會在這兒好好的站著嗎?"說完,運氣在旁邊的樹上狠狠的拍了一掌,隻見那人腰粗的樹幹應聲折斷,憑空飛出七八丈遠,然後"轟"的一聲摔落在地上。

白衫女子輕輕一笑,對濯十七柔聲說道:"濯郎怎麼一見麵就說那些讓人掃興的事呢?今天我們難得見麵,怎能讓外人擾了興致,那百十來人,我已經事先除去啦!"看她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如果不是聽到她親口說出來,有誰會相信這樣一個貌似無邪柔弱無骨的美人會是個殺人狂魔呢?

"你......"聽罷此話,濯十七攥緊了拳頭,一雙虎目像是要噴出火來,卻是驚得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百香仙子孟靈的手段他是知道的,但是卻又一次的輸在了她的手裏,他不甘心,卻不得不低頭,因為現在茵兒還在她手裏,除了茵兒,他不知道自己還有什麼臉麵活在這世上。

而在一邊躺著的茵兒卻不是累得睡著了,是被孟靈不知用什麼迷藥迷倒的,而百香仙子的藥卻隻有她自己能解,別人可是一點辦法也沒有,況且孟靈是出了名的女魔頭,誰敢去和她求藥呢?更何況她又不是那麼好說話的人,要救人的話就隻能看她的心情怎樣可。所以濯十七空有一身好武藝卻無法施展,隻能強壓住自己的憤怒,冷冷的對孟靈說:"你到底想怎樣?"

"素聞濯大俠英雄豪傑,今天終於要低頭了麼?"孟靈眼波流轉,清脆的吐出幾個字來,"若非今天親眼看見,親耳聽見,奴家還不會相信呢。"她特意強調"眼""耳"想來是暗指濯十七的通天眼、十裏聞的神功了,而此時他眼睛剛剛被毒瞎了,耳朵也掌握在她的手裏,任誰也不能夠咽下這口氣,但是濯十七卻是個例外,他隻是冷哼一聲,便不再答話,兩人又是一陣良久的沉默。

房子上的火已經熄了,泛著月光的雪地上突顯出一片焦黑,濯十七和孟靈就站在這片焦黑的邊緣,對峙著,漸漸的,孟靈的臉上的神色變得哀怨起來,兩行清淚悄悄的從那雙清澈的大眼睛裏滑落了下來,濯十七的心不禁揪了一下,雖然他看不到,但他那十裏聞的功夫卻不是白說的。他和孟靈之間有著說不清的糾葛,是愛是恨他心裏也不清楚,但是剛才那一痛卻讓他明白了自己仍是愛她的,他不禁罵自己懦弱,害自己滅門的凶手就在麵前,而自己卻連為自己家那二十六口人報仇的勇氣都提不起來,自己不是懦夫又是什麼呢?

對麵的孟靈無聲的流了一會淚,然後幽幽的對濯十七說:"濯郎,你難道就真的那麼恨我嗎?"濯十七心裏早已亂成了一團,聽了這句話後更是一驚,他趕緊收了心神,對孟靈說出了心裏的想法:"我對你的情意天地可鑒,但是你卻不得不讓我恨你。"

聽見濯十七這樣說,孟靈更是一陣心痛,對於眼前的這個男人,她一直難以忘懷。她所做的一切有他的苦衷,一方是養育自己多年的師父,另一方卻是自己深愛的男人,她夾在中間難以取舍,無論選擇哪一方都會讓她苦不堪言,最終她卻放棄了眼前的這個男人,選擇了養育了自己十幾年的師門,但是她卻後悔了,如果再給她一次選擇的機會的話,她一定會選擇眼前的這個男人,和他遠走高飛,一起去過逍遙快活的日子。現在如果要她放下身份,甚至背叛師門,隻要能和他在一起,她都願意。但是,他還會給她悔過機會嗎?還會給這個害死他全家老老少少二十四口人命、害死他師父、害得他身敗名裂在江湖上人人喊打的她一個機會嗎?他剛才的回答讓她明白了他是不會原諒她的,但是他卻是愛她的,想必他也一樣痛苦吧,想到這裏,孟靈不禁釋然了,一切會在今夜有個了結吧,她想。

想到這裏,孟靈心裏便有了個想法,她不擔心濯十七會不同意,但她卻和他一樣放心不下茵兒,畢竟茵兒是他們的親骨肉啊,想到茵兒,孟靈不禁偏過頭去看了一眼在地上熟睡的茵兒,四年不見,茵兒已比記憶中張大了許多,但還依稀有記憶裏的幾分模樣。孟靈鼻子又是一酸,險些又掉下淚來。這四年來她四處尋找他們父女的下落,不知招了多少唾罵,也不知因為受不了這些屈辱讓她殺了多少人,不過她不後悔,畢竟又和他們父女見麵了,隻是她沒想到,這一次見麵卻會是她最後依次見到茵兒,她甚至沒和自己的孩子說過一句話,卻是注定了永遠的分別,她當然也不想這樣,但是為了茵兒的將來不再重新走上她父母的這條路,她別無選擇,而且如果是這樣的話,濯十七也不會反對的,江湖的恩怨兩人都厭倦了,可孩子是無辜的,所以說這也是唯一可行的辦法。

孟靈抬起頭望著在眼前沉吟不語的濯十七,發現他鬢間已經有了點點白霜,再也抑止心中的愁苦,深深的歎了一口氣,說:"我們都老啦......"聲音雖然很輕,但在濯十七聽來卻似有如千均重石擊在心口一般,這個念頭不隻一次在自己心頭浮起過,他經常會有一些活夠了的念頭,他知道這是懦弱,但是他卻不能不讓自己這麼想,他活得很累,如果不是茵兒......他總是不斷的告訴自己,茵兒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還要過很快樂的一段人生,他要讓茵兒過得無憂無慮的,所以他總安慰自己說自己還有茵兒,還有茵兒要需他照顧,茵兒離不開他,茵兒已經成為了他活下去的唯一理由,直到今天,直到剛才他才知道,他強迫自己的這麼想的原因隻是為了逃避她,他不敢麵對他心中的那個真正的想法,家人的性命重要些,還是自己愛她多些?自己當初為什麼沒有聽她的解釋,家人和師傅真是她殺的嗎?如果是,為什麼還會天涯海角的找她?如果不是,那個在屍體旁的女人又會是誰?如今他心中一直不敢麵對的問題也被她揭穿了,自己如何還能鎮定得下來?

孟靈知道濯十七是個重感情的人,她也了解他的為人,她知道已經到了該坦白一切的時候,她不管他有沒有做好準備,但是她還是問了他一句:"濯郎,你還願意聽我解釋嗎?"她已經決定了,無論他願不願意,也不管他相不相信,她都一定會說的,因為對她來說,這已經是她唯一的,也是最後一次告訴他真相的機會了。

濯十七聽了她的話,心裏不禁一動,難道這裏真的還有隱情?他竟然覺得自己的心裏竟然有一絲莫名的興奮,還有一絲絲的惶恐,他害怕聽到事實,因為他不能容忍自己的愚蠢,同時他也希望得知真相,他一直不相信自己心愛的靈兒會是殺害自己父母和師傅的凶手。他不知自己該做何選擇,最後,他終於艱難的點了點頭。孟靈看到他點頭後,心中不禁一喜,隨後又轉為了苦澀,他為什麼不在四年前就聽她解釋?為什麼非得等到現在......

濯十七隻覺身邊又有一陣清香飄過,眼睛便又重新透進了光亮,等視力完全恢複後,濯十七隻見孟靈盈盈拜倒在自己身前,他心裏不禁泛過些許苦澀,暗想:"我們夫妻一場,難道真的淪落到這個地步了嗎?"他並沒有說出這些來,隻是冷冷的哼了一聲道:"說吧!"

孟靈又是深深的歎了一口氣,接著說道:"濯郎,十五年前我從百花宮裏跑出來玩,卻沒想到碰見了剛出師門的你,我們兩情相悅,一見鍾情,直想遠走高飛做我們的神仙伴侶。但無奈你放不下你師傅,聽他的話去搗滅我們百花宮,於是我便暗中百般阻撓,雖然事後你知道了我的作為,但你非但沒有怪我,而且還坦然的接受了我,並發誓再也不和百花宮作對,當時我真的好高興,於是我便離開了師門,沒有理會臨走前師傅的咒罵,嫁到了你們濯家。"說到這時,孟靈頓了一下,臉上也泛起了些許紅潤,想是想起了當時的傾向了吧。"然後在五年前我們有了茵兒,本以為我們的生活會繼續這樣下去,卻不想在四年前茵兒周歲生日的時候,師父突然找上我,說如果我把你殺了,她便會讓我回去,並把宮主的位置讓給我,我又怎能同意呢?於是一言不和我們便大打出手,結果我被她打傷,暈了過去,那時你正去接茵兒的路上,而你師父和你家人們都中了我師父的噬骨散,在我醒來以後師父已經不知所蹤了。噬骨散是白花宮的第一奇毒,解毒必須要有千年金蟻做藥引,否則的話在醒來以後便會周身奇癢無比,而且還會狂性大發,撕咬一切他們能夠得著的東西,解藥師父說過三十年才會練就一顆,何況千年金蟻又是極為難找,師父手裏也隻有兩顆,可以說這噬骨散幾乎無藥可解,發作以後中毒之人會在兩個時辰後死去,但是這兩個時辰裏便會生不如死,受盡難以忍受的痛苦,而當時我又受了傷,追不到師父,又不知你什麼時候能回來,所以......"孟靈說到這裏,又抬起頭看了看濯十七,隻見他聽得仿佛入了神,便狠了狠心接著說了下去:"所以我就殺了他們,但是他們畢竟是你的親人,雖然我以前也經常殺人,但是他們對我就向對自己的孩子一樣,我真的不忍心殺了他們的,所以在送走他們後我便呆立在旁邊許久,連你回來了都沒反應過來,當時我覺得我自己都快瘋了,你進來後看到這一幕後,便發了瘋似的跑了出去,任我怎麼叫你都不回來,你剛走之後我師父又回來了,她嘲笑我說不應該有感情的,我當時便想殺了她,但是無奈她武功太高,而我又受了傷,於是便假裝答應和她回百花宮,過了四個月我才找了個機會殺了她,於是我順理成章的當上了宮主,出來找你時,你卻四處躲著我,這一找就是四年。"孟靈一口氣說完了經過,卻發現自己已經泣不成聲了,仿佛自己四年來受的委屈都已經得到了解脫一般,她抬起頭,卻愕然看見濯十七竟然也是淚流滿麵,無聲的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