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的一幹兵部官員轟然答應了一聲,忙不迭的跟著豐台大營的幾個軍官們辦差去了。
董福祥依舊是一付陪著小心的樣子,在一旁解說道,“卑職等從調防豐台大營後,所有官兵都取消了請銷假製度,一律在營中整訓,卑職也聽說了陸軍第一師的事,那可不就是前車之鑒,卑職也是擔心京城的繁華,動搖軍心辜負了聖意,所以不敢有絲毫懈怠…………”
孫毓汶點了點頭,目光在董福祥身上掃了一眼,淡淡說道,“你們有這個警惕之心就好,說歸說,我總是要親眼看到才能放心啊。讓你的人都去辦差吧,剛剛駐防京師,正是萬千頭緒的時候,都在這裏耗著看我臉色幹什麼,你陪我到四處看看就行了。”
“卑職省得。”董福祥轉身吩咐了幾句,剩下那些跟隨著他的軍官們隨即行了個軍禮,便各自退回營中。董福祥自己,則陪在孫毓汶身邊,緩緩走入豐台大營。
兩人一路閑談著,在營中各處查看了大半個時辰,才停在射擊演練場附近的一處小山坡上。
揮手喝退自己的親兵後,董福祥收起了剛剛那副陪同上差巡視的神情,一臉惶急的問道,“非常之時,大人匆匆前來,難道是事情有變?”
“星五不必擔憂,事情並沒有什麼變化。”此時的孫毓汶站在山坡上麵,已經沒有了剛剛馬車裏麵那副憂思深重的樣子,隻是拿目光緩緩掃視著豐台大營的全貌。
董福祥有些糊塗,平常為了防著皇上的耳目,兩人都是通過心腹傳遞消息,這個節骨眼上,平白無故孫毓汶怎麼會跑到自己這裏來?可是看孫毓汶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似乎又不像是有什麼要緊的大事。
“營中都布置妥當了嗎?”孫毓汶並沒有理會董福祥的神情,淡淡問道。
“孫大人放心,營中之事俱已安排周密妥當,營中的軍官絕大部分都是跟隨我十多年的老兄弟,信得過也靠得住。這兩年在北洋袁世凱、段祺瑞等人手裏,就跟後娘養的一樣,大家夥都沒少受冷遇,心中早就憋著一團火了。駐防豐台大營後,為防出什麼意外,我又令各部取消了請銷假製度,徹底切斷了和外間的聯絡往來,絕不可能出什麼簍子…………”
一提到袁世凱、段祺瑞,董福祥心中的無名火騰的一下便冒了出來。自從甲午年未能及時出兵援助段祺瑞,導致段祺瑞兵敗山東,便算是徹底和段祺瑞結下了梁子。軍隊改製的時候,皇上沒有裁撤董福祥的甘軍,編為陸軍第十師,董福祥原本心中還有一絲念想,大家都是兩個肩膀扛一個腦袋,陳卓、聶士成、袁世凱這些人都可以和日本人轟轟烈烈大戰一場,將來隻要有上陣殺敵的機會,自己未必就會輸給他們。
可怎麼也沒有料到,軍隊改製一完,陸軍第十師便劃歸北洋總督袁世凱節製,而袁世凱手下負責軍事的便是段祺瑞。這下可真算是冤家路窄,受氣受大發了。軍餉從來就沒有按時撥付過,即便撥過來也往往憑白少了一大截,別的師都是一式的新式裝備,陸軍第十師可好,拿到手的全是別人淘汰的槍械,至於其他的後勤保障、軍官職務升遷,更是屢屢受到段祺瑞的刁難。董福祥氣急不過,也曾把官司打到袁世凱那裏,可被袁世凱一句國事艱難,更需同舟共濟的話,輕飄飄的壓了下去,再也沒有了回音。
這些忍忍也就罷了,董福祥也明白,自己不是皇上嫡係,不招人待見在所難免。日子久了,心裏有些懈怠,對下麵的管束便鬆了許多,下麵的兄弟們免不了就有些違背軍紀的舉動,結果一不留神被段祺瑞抓住第十師部分軍官走私,借整頓軍紀的名義,將跟隨董福祥多年的兩個軍官就地正法。
受人排擠打壓不說,連自己下麵的兄弟都顧不了,董福祥是徹底的心灰意冷,也真正想明白了,自己不是皇上嫡係,又有袁世凱、段祺瑞等人在頭上壓著,這輩子恐怕都沒有辦法翻身,倘若一不小小心被段祺瑞抓住什麼把柄,將來說不定是什麼下場。而這兩年來,孫毓汶沒少暗中扶持自己,他雖是行伍出身,對這大清官場的學問多少也知道一點,還能不明白孫毓汶的用意。心一橫,幹脆徹底倒向了孫毓汶這邊,反正已經沒有退路了,倒不如到太後那邊尋一條出路,總好過好死不死的在這裏受氣…………
山坡上寒風陣陣,吹打樹枝嘩嘩作響,孫毓汶卻似渾然不覺般,臉色透著一絲凝重,“聽說皇上這兩年沒少往你營裏摻沙子,這些人當中,說不得就有皇上的耳目,這些人你打算如何處置啊?”
董福祥冷然一笑,“前前後後往我營裏派了二十多個軍官,都是從當初新建陸軍裏麵抽調過來的,這一層意思我還能不明白。平常我隻讓他們協助訓練軍隊,兵權還都掌握在信得過的兄弟手中,孫大人盡管放心。這兩年我也沒閑著,其中有好幾個都被我拉了過來,再則說了,也就這麼點人,都被下麵的兄弟死死盯著,決計不會出什麼紕漏,真要是有人到時候不聽招呼,也別怪我手下無情了………”
“越是這樣的時候,越要小心謹慎,前些日子我派往山海關的親信發過來消息,陳卓等人確是率陸軍第一師抵達了山海關,可最近幾日所有消息忽然都斷了,我讓兵部查問,據說是為了此次遼東軍演,所有道路電報全部封鎖,免得為日本人刺探軍情。從情理上講,這樣做倒也說的過去,可未免又有些小題大做…………”孫毓汶眉頭緊鎖,搖著頭歎息了一聲。
“大人不必多慮,往年秋操的時候,直隸那邊也是如此,防備著日本人刺探消息。軍中傳言,皇上一直都有對日本用兵的意圖,據說此次軍演也是針對日本人的………”
董福祥倒是很不以為然,他是刀尖上打滾多年的人,沒有文人那般瞻前顧後的心思。既然已經走上了這條路,箭在弦上了,發也得發,不發也得發。
孫毓汶注視董福祥良久,終於像是下了決心般,低沉著聲音說道,“夜長夢多,不管這裏麵有什麼蹊蹺,也顧不得許多了,原來的計劃不變,本月十六午時動手,京城九門、紫禁城、頤和園都必須牢牢控製住,陸軍學校雖然一多半學生都被派往遼東觀察軍演,可那裏畢竟是皇上起家的地方,也要安排人手密切監視,必要的時候一股腦都抓起來………”
“大人放心,早就安排妥當了,京城九門由我的心腹王化成負責,我將親率一個旅包圍紫禁城,控製住皇上身邊的侍衛,另外抽調一個團的兵力護送大人前往頤和園,恭迎太後回紫禁城,主持朝中大局!隻是………”董福祥忽然想到了什麼,搖著頭說道。
“大人能否讓兵部運送一些彈藥過來,此次駐防豐台大營,彈藥輜重都被總參以軍演為名調運一空,眼下每個人頭手裏不足10發子彈,確實是太少了點。”
孫毓汶一臉苦笑,“這件事情我都知道,兵部也沒有辦法,自從甲午對日軍在遼東用兵後,彈藥輜重向來都是存放於錦州一線,這個時候調運彈藥,恐怕會引來皇上的猜疑,也隻能將就了………京城內外也就步兵統領衙門那些人,且不說有沒有戰力,到時候太後一道懿旨,那些個家夥誰會真的賣命?你可是有一萬多人,還怕控製不住京城的局麵?”